你可听见我的心在动_李李翔【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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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俩走路去买日常生活用品。钟笔看着满满一推车的东西,咬唇说:“左学,你说咱们是不是得弄辆车啊?”
左学摇头晃脑说:“我无所谓,不过你--需要多锻炼。”
钟笔还来不及教训他,电话就响了,陌生来电。她很不客气地问:“谁啊?”对方的声音不紧不慢,十分温和,“钟笔,是我,张说。”
钟笔瞬间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夜深人静、午夜梦回常常想起的这个男子的声音,不是做梦,也不是通过网络、电视,而是真真切切地在耳旁响起。当她意识到自己沉默了太长的时间,立马装作若无其事地寒暄道:“哦……你好……你……你在哪里?”语无伦次还是清楚地显示了她此刻的慌乱。
“我在北京。你呢,听说去香港了?”不是听说,他对她的事qíng知之甚多。此刻他只想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说话。只是能否披荆斩棘,一切重新开始?
其实他远不像表面表现的那样平静。自从昨天在上海录了《天上人间》之后,无数亲朋好友打电话来对他表示“关怀”,就连父母也不例外。一时间他焦头烂额,疲于应对,没想到后果这般“严重”,连忙从上海躲回北京。虽说诸多杂事令他分身乏术,但并不是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结果他还是挣扎了一天一夜才再次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张说……他也在北京?钟笔愣了许久,为了掩饰震惊,故意欢快地说:“你快来,你快来,我们碰上大麻烦了。”
张说,张说,再想起这个名字,不知为何,竟有一种酸楚,但她还是尽量将俩人的重逢夸张化,平淡化,普通化。
成长的残酷在于,有时候,欢快与悲哀同理。
第三章 咬文嚼字与对牛弹琴
原来钟笔口中所谓的"大麻烦"便是少了搬东西的苦力。张说开着一辆深蓝色奥迪心急火燎地赶过来,最后充当搬运工。他也好脾气,二话不说,西装一脱,捋起袖子将一大纸箱东西扛上肩头,眉头一皱,"什么东西,这么沉?"
钟笔和左学面面相觑,不敢告诉他是矿泉水。左学见他这么卖力气,附在母亲耳旁说:"妈妈,这个张说叔叔做事不落人后,好样的。"钟笔瞟了眼专心开车的张说,拍了拍他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坐好,不要乱动。"
他依然没变,英俊如昔。可是她,早已千疮百孔。
张说下楼将剩下的东西提上来,钟笔母子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左学蹲在那里拆零食包装袋,口里含混不清地说:"其实可以请饭店服务生把东西送上来。"钟笔一愣,这点她倒没想到,拖着儿子就往外走,"不要吃这些垃圾食品,对面有个餐厅,自己去--半小时之内不准回来。"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她跟张说之间,有些话,不希望小孩子听到。
左学却不配合,手拽住门把怎么都不肯走。
这个小祖宗,恁地难缠!钟笔双手叉在腰间,大眼睛一瞪,威胁道:"你再不去餐厅,以后但凡想吃什么,我就带你去那儿专门看别人吃,让你看得见吃不着。"左学有样学样地回瞪她,这是一个母亲该说的话吗?"你--"经济决定上层建筑,他只得悻悻而去。
张说将东西一股脑儿堆在地上,气喘得厉害,仰着头,单手解开衬衫第二颗扣子。钟笔见他露出雪白的锁骨,微微往外凸,皮肤光滑细腻,侧着头的样子熟悉之外更多了一分xing感,忍不住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不等她凑近看,张说转头喝水去了。她舔了舔gān燥的双唇,不断告诫自己:美色害人,切勿色令智昏。
隔了这么多年,她对他难道还是没有半分抵抗力吗?
张说端着纸杯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喝着茶,抿起嘴细细chuī气。连喝水都这么秀气,钟笔暗骂他是人间祸害。这个人思维严谨,个xing内敛,既不懂幽默又不懂qíng趣,竟然会跑去参加《天上人间》这种娱乐xing的节目,这让她大大吃了一惊。
是什么使得他做出这样惊人且反常的举动?她百思不得其解。
钟笔清了清嗓子,"哎,你现在混得风生水起啊。"以前就知道他将来必定不凡,只是没想到这么有出息。
张说没什么表qíng,说:"还好,及不上左思。"
她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左思哪里比得上他啊,他都成影响中国当代经济的人物了,只好讪讪地转开话题,说:"我晚上约了人要出去吃饭,没有车。"
张说看了她一眼,没有问约了什么人,劈头却问:"你已经离婚了?"
钟笔有些招架不住,浑身不自在,缩了缩头,咳了一声,"还没,正在办理。"
张说看她的眼神说不上是冷还是热,站起来扣袖口。钟笔见他一副要走的样子,连忙追在后面问:"怎么了?"声音有些急。不知为何,见到他,莫名地觉得紧张,也许是因为太在乎的缘故。她还像以前那样患得患失、忐忑不安,根本拿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
张说回头看她,"你不是说约了人吗?我送你去。"脸上的神qíng平淡得看不出什么来。
现在?她连忙跳起来去换衣服,冲到浴室又蹦回来,"我儿子,左学,他……在餐厅……"话未说完,张说却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我去叫他。"隔了这么多年,俩人之间的这种默契依然存在,这让她觉得很高兴。
左学跟着张说回来,问:"你要追我妈妈?不过她是有夫之妇。"他对这个陌生男子的戒备甚重,学着钟笔的样子摇头晃脑念了一句,"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冷冷地提醒他。
张说一听就皱眉,酸不拉叽,典型钟笔式教育,她说不定还计划着要教儿子四书五经呢。
他看着这个与钟笔酷似的小男孩儿,大眼睛如出一辙,圆圆的瞳孔像黑宝石,jīng灵毕现。他弯下腰与左学平视,问:"你叫什么名字?"
左学不知为何,觉得他不是那种能随便开玩笑的人,于是正经答道:"姓左名学,学而时习之的学。"摇头晃脑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张说立即明白过来钟笔取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嘴角逸出一丝笑意,"他们会离婚的。"声音笃定,一脸自信。
他深知钟笔这些年的辛酸,左思对她太过分!
左学有点儿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冷着脸说:"那是他们的事。"对张说已不敢小觑。
张说送他们到达时,钟箦已经在座位上等着了。钟笔看着他在钟箦那边极其自然地坐下来,有些不解,"你--"护花的责任完成了,按道理他不是应该离开吗?
张说直起上身,微笑着说:"不介绍一下?"
钟笔看了看钟箦,见他没有露出不安、怕生的神qíng,便说:"这是我弟弟钟箦。"对于张说的身份,略过不提,当然也没有人问就是了。
张说听见这个年轻、俊俏、美貌非凡的男子是她弟弟,心头蓦地一松,原来是他想多了,便笑道:"钟泽?水乡泽国?"心想他跟钟笔一样是南方人,这个名字倒挺有意思的。
钟笔立即说:"不是'水乡泽国'的那个'泽',是'曾子易箦'的那个'箦'。"见他含笑不接话,想起他那点儿古文程度,哪里知道"曾子易箦"是什么东西啊,便详细解释,"上面是'竹'字头,下面是责任的'责',古语chuáng席的意思。"
张说笑着"哦"了一声,没接话,埋头喝茶。钟笔鄙视地看着他:装什么装,知道你根本就没明白。
她不由得想起当年对牛弹琴的一段往事来。
钟笔父亲早逝,家境贫寒,全靠母亲做点儿小生意,将他们姐弟俩拉扯大。大三暑假那年,她母亲患了rǔ腺癌。后来又发生许多事,她便以母亲生病为借口,向学校申请休学。一年后,她回学校继续修完剩下的学分,便比同班同学低了一届。那时候她抑郁不乐,qíng绪不佳,再加上班上的人一个都不认识,整天沉着一张脸不理人,给人的感觉冷冰冰的,脾气很不好。
开学初,各社团招新,此乃北大一年一度著名的"百团大战",人cháo涌动,锣鼓喧天,海报挂得到处都是,比戏台上唱戏的还热闹。经过三角地的时候,当真寸步难行。她每经过一个摊位便要摇头,"不要,不要……"难得有人双手cha在裤兜里,既不发宣传单也不放开嗓子吆喝,钟笔看了他一眼,随即停下来,觍着脸蹭上去,"你们是什么社团?"心qíng不好不代表她连帅哥都免疫了。
她一心想忘却噩梦般的过去,重新开始。
对方的话甚是惊悚,"自杀社会问题研究学会。"
她听得头皮发麻,但却咽了咽口水,用力说:"我想参加。"清华北大每年都有好几个想不开的跳楼跳湖,研究一下也是应该的,为社会做贡献嘛。
他点头,不怎么感激她的捧场,"好,填一下基本资料,jiāo十块钱会费就可以了。留下手机号码,到时候有活动我们通知你。"非常专业,从头到尾半句废话都没有。
她想搭讪都无从下手。
钟笔人走了还一步三回头,摆这么一个帅哥在这儿,是不是故意引诱女同学的?怨不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今这年头"外贸(貌)协会"的队伍越来越壮大。
钟笔为什么不依不饶地喜欢张说?原因很简单,无论她怎么跟他搭讪,张说都有办法挡回来,客气但是疏离,又不伤人自尊,然后换个地方坐到角落去,自顾自看他的专业书。钟笔一见他搬出满是数字符号的厚砖头,简直砸得死人,头就晕了,打退堂鼓,把本来想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心里那个又爱又恨啊,恨不得一巴掌甩了他,转投他人怀抱,就凭她钟笔的美色,还怕没人要?结果是再一次犯贱蹭上去问他借这个借那个,没过两天,又讪讪地还回去,半点儿突破xing进展都没有。终于等到毕业了,钟笔是学士,张说是硕士,但俩人年纪一样大。她最恨的是,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天才,尤其是北大,将她这个稍有小聪明的人打击得灰头土脸,惨不忍睹!
然后她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对他告白。看完毕业晚会,她跟在他身后出来。那天晚上,夜黑风高,半点儿星光也没有,灯光惨淡,风又大,呜呜呜--鬼哭láng嚎着在耳旁呼啸而过。正好他说了一句话:"今天风真大,你听。"听着旗幡哗啦哗啦的声音,她想起佛教的一个典故,心思一动,哎呀,连老天爷都在帮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于是看着他,深qíng地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那是我的心在动。"怕他没听清,还加了一句,"你可曾听见?"
那一刻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感qíng,从未有过的真心诚意,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答,一语或天堂或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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