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会儿,还是站起来,走到床边。
狭小的空间里,视线不由自主的对上。
乌发全然枕在脑后,有丝丝的凌乱,显得床上之人愈发的虚弱,往日清亮有神的双眸黯然无光,面色苍白,唇角干燥,浮了层皮。
竟生出一种病态的娇弱之美,大红色的云锦被擅自为病人添上一抹颜色。
谢诣从她眼中看到了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自己——眼神柔和,唇角上扬。
这是自谢端逝世以来从未有过的谢诣。
他怔然,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现在,还是过去,恍若在虚幻梦境中一般,不知真假。
眼底的冰霜悄然打破,周身拒绝人的气息仿佛也收敛了几分。
他低垂着眼,安静沉默的模样,像头离群的孤傲的狼,叫人生了心疼。
她额角疼的厉害,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转变。
“麻烦你了。”
同往日毫无差别的带着点距离感的话。
却叫谢诣觉得心神一松,长久以来压在他心头,叫他日日夜夜不能寐的苦痛退减了些。
勾唇,眼底增添笑意。
这人,还是同以前一模一样。
装模作样的。
身体微微侧边,伸出手向前探去,想要将床上的人扶起。
两边青色纱帐高高挂起,可不知为什么,谢诣生出种不知所谓的紧张。
两人靠的越近,鼻尖传来的若隐若现的味道,让他脑中登时混乱起来,竟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
见他凑过来扶自己,刘唐单臂撑着,想要抬起上半身。
哪知稍微一动,眼前便一阵晕眩,额头冒出一片冷汗,叫她不得不停下来,继续拿手撑着自己。
谢诣完完全全的沉浸在自己的无边无际的思绪中,视线却不受人控制的向下移动。
目光艰难的划过形状优美的下颔,接着便是纤细修长的脖颈。
外衫敞开,中衣倒是合拢的整齐,因着她的动作,左侧衣领稍稍滑落,露出一小片肌肤,白皙赛雪,比天月绣房最好的丝缎更叫人觉得光滑。
伴着呼吸,他无端生出胸闷气短之感。
伸出来的手纤细修长,指甲圆润,小巧可爱,虚虚的搭在半空,似是娇弱不堪,等着他握上去。
一截莹白如雪的手腕,他只需轻轻用力,便能折断,纤细的完全不像个郎君,这种反差倒叫人生出怜惜之意。
许是长时间没反应,指尖微微缩了缩。
细小动作瞬间将他心里那一点点的疑问和犹豫全然击碎,连一丝一毫的剩余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有挣扎出现过一般。
在此之前,谢诣从未想过别的。
在他的心目中,刘唐是同窗,是好友,幼时那点犹如刚得到稀罕物的独占欲随着长大也逐渐消失。
在他看来,十年,亦或二十年后,等他们都老了,或许还能一同畅游山水,探讨学论,同各自的后辈们说着父辈祖辈的事迹。
他将手覆盖在那手之上,小心的包裹住,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般,不敢用一丝的力。
刘唐等了许久,都未感受到手上拉力,反倒是被人捏的发疼,她想抽回手,对方却不放手。
她心中奇怪,转头便看见谢诣站在床前发愣,高大的身影挡着光,表情复杂多变,不一会儿便换上一个,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少衡?”
她试探着问,今日果真是她唤他最多的一日。
那人仿佛这才从梦中惊醒般,见自己握着的那只白皙纤细的手,猛地松开,然后便如碰见洪水猛兽般连连后退几步,中途还不小心绊倒先前坐着的那张四角方凳。
......
突然失去支撑的手摔在床上,幸好下面垫着厚厚的褥子,这才不那么痛。
她有这么可怕吗?
谢诣用实际行动证明,确实有如此可怖。
刘唐悻悻的收回了手,自食其力的坐了起来,幸好这时晕眩已经消退不少。
“我......”
嗓子无端发哑,他一时闷然,躲闪着她的目光,不知道怎么作答。
“这是哪儿?”
刘唐问道,看屋内雅致奢贵的摆设,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王家。”
“那你是如何得知我受伤的事?”
她觉得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她忘了,但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却连一星半点都想不起来。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
冷茶下咽,喉咙中传来不适的凉意,他皱眉,很快便展开,似是毫无知觉般,一杯接着一杯的下肚。
谢诣也不替她解惑,看着手中的白玉杯,眉目间恢复凉薄,淡淡道:“一月之后,待大嫂临盆,我便要出发前往雪龙关,归期未定。”
她静静的听着,并未多言。
“你的生辰怕是要赶不上。”
往年次次刘唐生辰,不管旁人记不记得,反正谢诣都是记得的。
他甚至还有些小得意小窃喜,因着每年陪在刘唐身边的,除了李妈妈和后来出现的那个小鬼头,就只剩下他了。
李妈妈年纪大,他便不同她争,三人之中,他怎么也能排个第二吧。
只是今年,他倒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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