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带着之前喝的,那股凶猛的酒劲儿就上来了。
刘唐面色绯红,眼神却清亮无比,坐在长凳上,双手搭在桌上,望着谢诣,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
“子悠,再来一碗。”
他正准备干了,却发觉对面的人一动不动,安静乖巧的看着他,眼底浮现着丝丝的茫然。
“子悠?”
“我不喝。”
一字一句,像孩童牙牙学语般缓慢。
谢诣这才反应,这是醉了。
从小到大,刘唐向来冷静自持,他倒从未见过醉酒后的他。
谢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对方不情不愿的瞪了他一眼,因为喝了酒,这一眼毫无威慑力,反倒多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我叫刘唐。”
“那我是谁?”
谢诣指着自己的脸,等着回答。
“不熟的人。”
果断利索的回答。
他恨不得将这人的头按到酒里面去,再醉上一醉,说不定就能认清了。
猛然间,他突然想到那个日日夜夜纠缠于心的问题。
看着眼前的人,谢诣舔了舔最里头那颗牙,往他那儿靠近一点。
“你......觉得我们一样吗?”
他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就皱眉,眉毛拧成一个疙瘩,神态间嫌弃之情流露无疑。
然后,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筷子,手扬起就要往人的脸捅过去,对着的还正好是他的鼻孔。
幸好谢诣身手敏捷,飞速的躲过了,顺便将她手中的筷躲下。
心惊胆战的将筷子放到他拿不到的地方,不禁想,若是等刘唐酒醒,回忆起这一幕,也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当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忐忑而又期待的看着他。
刘唐瞥了他一眼,然后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丑,我好看。”
若是身后有根小尾巴,此刻定骄傲的翘起来。
这般真切实意的回答,竟叫他找不出任何差错。
谢诣从未想过,醉酒后的刘唐竟是这般模样,一时哑然失笑。
算了算了。
看来他今日带酒来是弄错了法子。
走到醉鬼的身边,想要将人扶起,顺便送他回家。
哪知对方却趴在桌子上,软绵绵的一团,怎么都不肯起来。
看的谢诣好气又好笑。
“我现下倒真期待子悠你醒来后的时候。”
“回哪儿?”
趴在桌上的人悄悄的露出半张脸,睁大眼睛问他。
“回你家。”
“真真没有家。”半张脸又埋了回去,对着桌子,闷闷的嘟囔道。
“真真?”谢诣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真真是谁?”
原本趴在桌上的人立刻直起身子,面对着他,骄傲的指着自己。
“真真是我,我是真真。”
想是乳名之类的吧。
后来,谢诣才得知他竟同真相只有一步之遥,顿时悔不当初。
“你有家,李妈妈和那个小鬼还在等你。”
“不!”真真没有家。
她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就被人眼疾手快的捂住口,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
笑话,客栈里这么多人,若真的喊出来,且不说他谢诣的面子,就是刘唐的名声,不用明早,今晚便能碎的连渣都不剩。
终于将人拉扯到客栈外。
醉鬼站在客栈门边上,死活都不肯跟他走。
现下谢诣终于体会到当初松枝提及他醉酒时的疲殆心累了。
“你怎样才肯走。”
父亲般的询问。
“真真脚痛。”
孩子般的回答。
他看了看她的脚,鞋穿的好好的,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刘唐我告诉你,本郎君受够你了,你自个儿回去吧!”
说完,撇下他一个人转头就走。
一步,两步,三步......
走到一个转角处,谢诣隐了身形,还是忍不住回头。
只一眼,他便愣在了原地。
坚持叫自己“真真”的人呆呆的站在客栈门口,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
雪很大,不断的从上头飘落下来,竟是在他的发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白,看上去恍若一夜之间白了头。
旁边有进客栈的人,见他这样子,好奇的看上两三眼,逗上几句,见无人回答,顿时觉得木讷,无趣之至。
像个雪人似的。
他大跨步的走回去,那人见到他,眼睛瞬间就亮了。
谢诣背对着客栈,半蹲下身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来,我背你总行了吧。”
身后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背上一重,脖子上环上来一双手臂。
“我谢三郎当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还有那个小鬼,欠了你们全家的!”
谢诣背着人,看着前面铺满雪的路。
没有一刻比现在希望刘唐能记得醉酒后的一切。
松枝:我也比谁都更要希望三郎能记得醉酒后的一切,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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