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琅坐于马上,仰头看着天,面容肃穆。
“出发。”
“有——!”
“全军止步!”忽一道女音自林间炸开,有声响破空,立马扬鞭,一骑东来。
军队迅速戒备,但见萧琅只手一扬,又重新收回武器,等那人移近,待看清马上人相貌,俱是欢呼起来。
“你果然已经好了,”见她利利索索拉住马缰,腕力均匀,萧琅眉目微转,带了些宠溺地笑笑,“我还当是师傅的医术退步了。”
“萧琅!”尹微凉此时却是最见不得他的笑,当即狠狠咬住下唇,将手中书稿全数丢到他身上,洋洋洒洒,落了满头,“我且问你,当初你与我同回边关,行军的路线可是你泄露给拟丹的?”
萧琅眨了眨眼,抬手捻起一张,轻扫了眼内容,微笑,“不错。”
那上面记载了一则历史,说是十七年前拟丹俘虏了许多西夏的百姓做攻城的肉盾,每一个人皆被在腰侧用烙铁印了一个烧痕,包括刚出生的孩子。而那烙铁的形状,和尹微凉二人腰间胎记无异。
尹微凉本就是帝君自战场中捡来的遗孤,而萧琅作为尚书之子,身上却有同样烙印,其中缘由,浅想便知。
他这一应下,尹微凉心内最后一分侥幸,瞬间崩塌。“我再问你,你烤了我的沙鹰可就是为了如今阻断战事消息?”
“是。”
“你当初为救我连屠三城,是为了逼拟丹与西夏结盟,萧琅,你是西夏埋在大庆的探子,是且不是!”
三军静默,俱是张大了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摸样。
我问你,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可有半句是真的……
她最想问却不敢问出口的话,他却仅凭一个眼神便已猜到,忽而谩笑,“尹微凉,还是你觉得,我不惜暴露身份救你,当真是爱上你了?”
那话里的讥讽几乎要让她跌下战马,心下犹如万千银针在密密地扎。尹微凉捂住胸口窒闷,抬手扬鞭——
“萧琅,你,可敢与我一战?”
☆、【拾】
【拾】
清都军终是没能进了谷,此时便是连傻子也明白了,那谷中,是埋伏。
谷外五里,昔日女将尹微凉与其夫君萧琅分立两侧,手中一杆银枪,那龙虎符就放在正中的地面上,胜者得,败者,亡。
天下俱知,龙尧骑只认兵符,不分对错。
“娘子,”萧琅抬枪,拉马,预备,“小心了。”
尹微凉再次立直了脊梁,不待他先发制人,便已策马冲了过去,□□横亘,直指萧琅心脏。
两马相交继而迅速错身分离,地面一道嫣红血痕凸显。再定目,那长长的红缨枪整个银色箭头却都已埋入萧琅胸口,血色几乎浸红他整件甲衣。然后砰地一声,直直摔倒在地面。
眼力好的却能分辨的清,萧琅是迎着那枪撞上去的,根本未曾还手。
尹微凉右手抖了抖,满眼不可置信,“萧……琅。”
男人闻言,缓缓侧头看过来,半边脸贴在地上,沾了许多灰尘,却是轻轻笑着,说不出的轻浮,一如当年涟河画舫。顿了片刻,萧琅左手深入怀中,几次才掏出一方书信来,也不过轻轻拿着,有血迹沾了大半。
尹微凉跌撞着接过,普一展开,眼泪就落了下来。
是一封休书。落款是她的名字,在山谷之时,他握着她的手,一遍遍描画出来的,带着她的烦躁与他的安劝:尹微凉。
“你早就想好了……你早就想要休了我是不是?”
“你带着龙虎符去找大庆太子,他会娶你……太子妃我已让人下了绝子药,你嫁给他,没人再能威胁的了你。只是宫中倾轧,帝王薄情,而你性子太冲,又没有娘家可做依靠,若是在宫里受了气,想要离开他,就去找我师父,有他安顿就再没人能找得到你……”他再次把休书塞入她手中,笑着,气息渐弱,“看在你我夫妻一场,但求帝君不要难为萧家,我八岁便代替了萧琅入府,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尹微凉抱着他的头,一下下将血迹擦去,只一个劲儿的重复,“你又为何求人治好了我的手脚,萧琅,你还敢说自己心里没有我?”
萧琅反握住她的手,神情已然开始恍惚,却是临去前的返照,六识业已模糊。
只听得他说,“那日夜里,你手脚筋脉俱断,已是烧得浑浑噩噩,你抱着我一直说,萧琅,我冷……”
怀中手脚,是已渐苍凉。
尹微凉揽着他,眼底泪痕渐次溢出猩红,而后是双耳,口鼻……赶来之前,她服下奇毒,才终于换得三个时辰的活动自如,现在时间将至,纵神力不可救回。盈久老人,根本就未曾治好她。
“你心里是有我。”她满足笑笑,伏在他旁边,用最后一分力气将那休书撕得粉碎。
鼓声骤起,敌袭。
☆、【终】
【终】
那日出征前,萧琅将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小厮叫往书房,将一份手拓的稿子递给他,“十日之后,将它放这儿,想办法让她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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