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君想要的,可绝不是信王赵诚锐、长庆公主赵宜安这般只求饱食终日以图自保家门富贵的宗室同盟。
若真等到了储君赵絮登上大位,于国无用者必将是最先被舍弃、摧毁的,尤其宗室。
关于这点,赵诚锐从前一直没看透,而赵澈却早早就看得很明白。所以他付出了很多心血去消弭自家兄弟姐妹之间的冲突隐患,竭力将他们带往与上一辈完全不同的路上去。
“你总是看得很远,又很对,”徐静书的指尖在他掌心调皮轻挠,“那如今府中作何打算?”
“二位母亲的意思是,眼下先安排将琼夫人与雅姬送出京,回钦州老宅,容她二人再想想后头的事。”
琼夫人毕竟生了三公子赵渭与五姑娘赵蓁,这几年也安分,将两个亲生孩子与四公子赵淙一并照料,没再搅什么是非。看在这几位公子姑娘的情面上,只要她自己别太妄想心高提出过分要求,信王府两位女主人不至于让她余生潦倒。
至于雅姬,进赵诚锐后院也有些年头了,不过她一直无所出,从前后院人多时她还惯喜欢煽风点火四处挑事,估计是落不着太大好的。
“听起来似乎都安排好了,那姑母和贞姨为何忙到都没空留心外间消息?”徐静书机灵地嗅出些别样气味来。
赵澈淡淡撇开头:“二位母亲打算再助我们几个小辈一步。”
徐蝉与孟贞对赵诚锐早已不抱期待,眼下是将举家今后的希望全押在了孩子们身上。此次便铁了心要趁机将赵诚锐本人也一并逼回钦州老宅去,好让信王府年轻一辈在京中再无桎梏地大展拳脚。
信王府两位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原本都是出色的女子,只为年少时那一念之差,半生尽敛锋芒在夫婿面前低眉顺目,如今为了孩子们的前程,终究还是对夫婿擂响了战鼓。
这种事,小辈们是插不上手的。
徐静书并没有追问她俩是如何对付赵诚锐,只是轻声道:“大家都在竭尽所能,这样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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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石桌下偷偷十指相扣,静谧地享受着这难得的独处。
徐静书早上没吃东西,赵澈原想陪她去吃些。她却撒娇耍赖不受哄,非要留在这里听赵荞说书。
赵澈拗不过她,便将桌上的那盘椒盐酥推过去,柔声道:“那你得将这盘点心吃完。”
“成交。”
徐静书乖乖啃着点心,歪着戴了薄纱帷帽的头颅,目光绕过亭前桃花树的落英缤纷,浅笑敬佩的目光落在荷花池畔那个鲜活飞扬的赵荞身上。
那个本该在华服珠翠包裹下,高雅矜贵睥睨众人的信王府二姑娘赵荞,正衣衫素简站在人群中心的小台上,绘声绘色地试讲着新攒的说书本子。
那些对目不识丁者来说过于晦涩的民律条款,被她化做了一个个看似荒腔走板,却又充满烟火气的生动故事,让人很容易就听明白了,许多大家误以为并无大碍的言行,为何要被朝廷以律法约束,也清楚知道了违律犯禁将要承担怎样的惩处。
虽只是“试讲”,此时她的周围又全是她宅子里的侍从随护、丫鬟竹僮,并不算真正的天桥听客,可她照旧说得绘声绘色,语调、身形、神情、动作全无半点敷衍。
一个出身高贵的王府二姑娘,择了个世人眼中极其不入流的行当,混迹在市井之中,在贩夫走卒们的簇拥围观下插科打诨、滔滔不绝。荒唐吗?丢脸吗?可笑吗?
徐静书唇角上扬,眼尾泛起点暖柔的水气:“阿荞她,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赵澈也望了过去,轻轻摩挲着掌心柔软细腻的小手:“嗯。你也一样。我们都在尽力。”
眼前那临时用青砖与小石板垒起的方寸高台,与天桥底下的说书摊子,都是说书姑娘赵荞为自己选择的战场。
她在做一件学识渊博的饱学国士或严谨尽责的法司官员都做不到的事。
扔掉与生俱来的高华霓裳,步下云端长梯走到红尘中,在凡俗终生的笑闹与喝彩声里,以妙语连珠为刀,尽力劈向战后乱世遗留给这新朝的一丛丛芜杂荆棘,指着通往清明盛世的路对大家说:看,前面有光。
她给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可谓前无古人,此时谁也不敢说她的这些努力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成就。
但这世间从来不会知独独因某一个人的努力就变得更好。是有许许多多渺小而微不足道的“我”,在不同的角落里付出心血、勇气,甚至失败,后来的天地山河才还给“我们”日日崭新的锦绣风流。
聚沙成塔,总是要有无数沙粒投身其中。
莫笑少年所思所行天真狂悖,当繁花开满盛世,这天地定会记得,我们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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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五年三月廿九,御史中丞江盈以“御史台都察院主官”的身份,在朝会上当庭弹劾“太常卿姜正道殴打殿前纠察御史徐静书”。
虽殿前纠察御史只是九等小官,而姜正道不但位列九卿尊位,还是皇后陛下的母家家主,但殿前纠察御史在当值时监督众官言行,代表的是整个御史台,殴打御史等同践踏法司威严,此事一出可谓石破天惊。
朝堂博弈向来环环紧扣。各方立刻以“御史徐静书被打”这件事做为棋眼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落子布局,就此展开不见血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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