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倾慕的起始很单纯。就像一颗种子落到肥沃的田地里,日复一日经阳光雨露温柔沉静的润泽,只要天候到了,它就会顺势破土而出,谁也挡不住。
也是因这起始太单纯、太顺理成章,导致许多事明明就摆在眼巴前,她之前却从未想过。
中午出了德馨园,她与小表姐及两个表弟谈起嘉阳郡主与令将军之事时,她才忽然明白,就算到了她足够好的那天,也未必就能如愿成为站在赵澈身旁的那个人。
现今赵澈既是信王世子,这就意味着他将来会成为“信王殿下”。
而“信王殿下”,可以拥有一名正妃与两名侧妃,这是《皇律》允许的事。
这当然不是赵澈的错。可是,她……哎。
他待她一直很好,悉心照拂,事事妥帖,是一个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兄长。他也是个胸有丘壑的好儿郎。
可对徐静书来说,他不是一个携手此生的好人选。因为他两只手居然可以牵三个人,便是他愿意将她也一并涵盖其中,她也觉得太挤。
一顿饭下来,徐静书不知偷偷叹了多少回气,纷繁心事倒是愈发芜杂,直堵得她胸闷气短。
她觉得今日这样反复无常、阴晴不定的自己实在讨厌,简直面目可憎!
明明从头到尾都只是她悄悄在喜欢他,他们之间除了她自己卑鄙地单方面“盖了个章”之外,从无任何承诺与约定。
哪怕他有三个如花美眷,十个八个后院人,她都没有资格同他别扭闹气的。
他对她一直悉心关照,没有半点对不住她的地方。她却因为莫名其妙的心思而同他置气——
徐静书越想越觉得自己在恩将仇报的小坏蛋。
悄悄觑了赵澈一眼,见他似乎毫无察觉,她心中暗暗庆幸,还好他什么都不知,也还好他如今还看不清。
他不知她偷偷喜欢他,就不必烦恼是接受还是拒绝;他看不清,就不会瞧见方才的徐静书是如何难看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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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沉默地吃完饭后,天色也不早了,徐静书恹恹向赵澈告辞。
赵澈原本是想将这半年在途中搜罗来的那些玩意儿给她,可瞧着她兴致不高,便没再提,只是陪她慢慢走在回廊下。
“若你实在很想做苦菜,那你明日过来做就是,我叫他们把小厨房给你空着。”
徐静书脚下一滞,扭头看他,眼尾泛起薄薄淡红:“你又不吃苦菜。”
“也不是不吃,只是没那么喜欢,”赵澈纵容笑叹,“是你做的,我自然会吃。”
“你往后……”徐静书眼中更红,头低低的,“算了,我回去了,表哥也早点歇下吧。明日我不过来吵你,后天去书院看放榜又得耽搁一整日,明日我得专心看书的。”
赵澈手足无措,愣愣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方才想告诉他“往后”什么?
还有,明天到底是给“冰糖琥珀糕”吃,还是给“青玉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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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赵澈既没有等到“冰糖琥珀糕”,也没有等到“青玉镶”,因为徐静书大清早上万卷楼取了书后,就躲回西路客厢再没出来过。
这一躲就躲了两日,期间任谁去请都托辞说要专心看书,半步不肯挪出窝。
直到十二月十五,徐静书必须得要去书院看放榜,这才终于出了门。
她没有惊动府中任何人,天不亮就匆匆出府,赶到东城门处坐上了书院的大车。
此次是他们这届学子最后一次年终大考放榜,同之前两年一样,也是在放榜当日发放膏火银的。
徐静书除卜、画两门是乙等外,其余四门均为甲等,自然该毫无争议地领到了极其丰厚的膏火银。
同窗们及夫子们已经见怪不惊了。
明正书院每年的年末膏火银,是以当年每月小考再加年末大考成绩计总来排名的。徐静书在之前这年的每月小考中,每一次都是这样的考绩,年末大考再次如法炮制,拿到这笔膏火银自然实在大家预料之中。
领取膏火银后,徐静书与同窗们一道向夫子行了“谢师礼”,又像第一年来时那样去将三拱状元桥依次行过,这便算是彻彻底底结束了在明正书院的求学生涯。
不伤感是不可能的。今日踏出书院山门后,往后若是没能混得个出人头地,轻易是没法子再进来的。
徐静书独自在书院四下走了一遭,将自己过往三年常去的地方都瞧了一遍,记在了心上。
直到天空蓦地飘起雪花,徐静书才惊觉已是申时,便赶忙满腹轻愁抛诸脑后,向大门外走去。
她出来得最晚,同窗们早已离去,外头空空荡荡,只有一辆眼熟的素青锦马车在雪天里静静伫立。
撑伞站在车下的平胜远远冲她笑着行了礼,又反手指了指身后车帘,示意里头有人在等她。
徐静书惊诧莫名,急急跑了过去。平胜替她撩起车帘,她便赶忙进了车厢,在靠窗的长椅上坐好。
“表哥,你怎么来了?”徐静书掸去肩头几片雪花,强忍满心欢喜,疑惑地看向赵澈。
躲了两日,她好生生整理了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此刻再面对他,至少表面上是能做到坦然平静,仿佛一切还与从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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