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贞文帝对视过之后,黎池低头恭谨地回答道:
“回陛下,因为世间千种人有千种面孔,除却极少数生来就大奸大恶之人外,其余人其实都说不上是好人或坏人。
他们或受身边之人影响,或受立场阵营裹挟,或受其自身的一时见识所限。这都会使人在某些时候,做出一些于他人不利的事。
而臣在会试上转换笔迹,不过也是胡乱地揣测:或许在会试时,会有人做不利于臣的事。”
黎池回答贞文帝时,语气和语调并不刻意,也不是那种冰冷无机质的无波无澜。
而是一种看得透彻之后的平和,语气平和、语调也平和,就如同他现在整个人一样,透彻而平和。
贞文帝,幼时就跟着大燕开国皇帝东奔西走,定国后又从众兄弟中脱颖而出夺得储君位,登临大宝后二十年来调理国政、制衡朝臣,交锋过的人、经历过的事实在太多。
这样一个皇帝,想在他面前自如地玩弄心计?那怕是嫌命长了。于是黎池选择回答得虚实夹杂,以真实想法为主。
贞文帝看着低头答话的黎池,半垂的眼中有欣赏的神光闪过。
确实,相比纯真无邪不知险恶的,或者工于心计玩弄权谋的臣子,贞文帝更喜欢像黎池这样的臣子:
知人心险恶,却不回击以同样险恶的手段;知权谋算计,却不玩弄权谋;知世故,却不世故……看过、见过、经历过人心险恶,却依旧坚守本心。
哪怕这黎和周已经猜到会试中有人对他用了手段,却依旧没有顺势揭露或兴风作浪,只以‘胡乱揣测‘四字轻巧带过。
这样聪明剔透却又没有利齿獠牙的臣子,总是很容易激起上位者的守护欲。
“原来如此。”贞文帝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接着贞文帝从笔架上取了一支大号狼毫笔,示意侍墨宫女换上大张宣纸。
然后,贞文帝蘸墨挥笔,写下了“六元及第”四个大字。
“朕不是赐了你一座六元及第状元府?今晚顺便给你补上这‘六元及第‘的匾额,等你返乡回来之后,状元府的匾额应该就挂上了。”
黎池闻言,立即下跪谢恩,“臣叩谢陛下恩赏!”
“平身。”贞文帝看了一眼黎池,没再说什么,带着赵义和赵俭往主位上走去。而主位的左右下首,已经给赵义和赵俭两人加好了席位。
“继续,你们继续写字作乐,朕也跟着一起看看。”贞文帝在主位上坐下,一摇手示意道。
礼部尚书于是赶紧将皇帝为黎池题的‘六元及第‘收起来,等之后再去安排工匠描复到匾上。
履行主持职能的次辅钟仞,得了贞文帝的话,于是点名到:“孙榜眼,接下来由你上前写几个字。”
孙玉林力图沉住气,却依旧有些紧张的手抖!圣上就坐在上首,如何能不局促?
不过最后孙玉林还是顺利地写出了几个字,得到了贞文帝一个点头加‘嗯‘的反应,应该算是没搞砸。
孙玉林之后,探花李乾桉、传胪钟离书、明晟……等,都离席上前写了字,发挥得尚算不错。
写字作乐或说书法表演进行一段时间后,钟仞见场面有些枯燥无聊,就转而让进士们赋诗吟诗。
作诗,这真是黎池的短板。
不过幸而钟仞没限制主题和韵脚这些,只让进士们随意自由成诗。于是黎池就用了他之前私下作好的,一首借古咏今的七言短篇史诗,交了任务。
黎池院试时的那篇长达一千八百字的《望月怀古》史诗,随着四宝店刊印的院试诗文合集的热销,在场进士几乎全都是看过的。
这次黎池的短篇史诗虽不及那篇气势恢宏,但也短小精悍,因此也得到了不少称赞。
像这样宴会上的诗作,其实大都是提前准备好了的,并非只单独黎池是这样。次辅钟仞也是深知这一点,才没有限定主题和韵脚这些。
在场或许有于诗一道有急才的诗才,但终究只是少数,大多数进士还是需要一定时间去准备和推敲,才能写出好诗来。
今晚这样的场合,需要的是一派花团锦簇的美好场景,生扣硬凑诗句的场面,不利于营造这样的场景。
于是伴着丝乐之声,进士们诗兴大发,每每一挥笔就是一首诗歌,然后就摇头晃脑地高声吟诵……吟诵完毕,席上进士们纷纷赞叹不已、夸奖连连!
眼下这样一番场景,也是颇有几分诗歌盛世的风采,看着赏心悦目得很。
贞文帝好似心情也不错,脸上带笑地看着,时不时地点头外加‘嗯‘一声,以示满意。
坐在贞文帝左右下首的赵义和赵俭,也表现出意趣盎然的模样,时不时叫好称赞两句,还不时与一两个进士讨论交谈几句。
不过因为赵俭以前在读书人中声名就盛,更加之他的产业四宝店,最近四五年里年年都出‘科举真题范文合集‘,更为他在士林中揽了一大波声望。因此比之赵义,赵俭今晚在新科进士中,得到的信服更多也更真诚。
贞文帝在琼林宴上足足坐了三刻钟,才起驾离去。
这在以往是没有过的,日理万机的贞文帝,甚至有过几次琼林宴都没亲自驾临,只是指派了三皇子赵俭代为主持而已。剩下几次即使来了,最多也就坐上一刻钟或者只是走完过场,就立即起驾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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