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本也要经过,但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她走远了几步,又返了回来。
那人倒下时脸朝下,就与酒吧醉生梦死的众生无异。
闻青蹲下,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那人,露出些许轮廓。
男人剑眉紧皱,脸色苍白,动了动,要爬起来。
闻青那时还没长大后那般沉得住,被愣了几秒。
但究竟是喝得太多了,使不太上什么力气,闻青便费力地把他弄到一无人的包厢,看他紧闭双眼,像是极是痛苦的样子,正想出去找人过来帮忙,却在出去时看到门上的镜子将他的影子倒映出来。
他撑着头缓了会儿,然后用力地晃了晃脑袋。
闻青本是出去找人,回来时却只带了一块温毛巾。
她把毛巾递给他,路生南脑子还很混沌,下意识接过毛巾就道了句谢,胡乱地擦了一把脸,抬头,才看到闻青。
他眼里倒是没任何波澜,淡淡一句:“怎么是你。”
闻青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问出来,“你怎么了,怎么喝这么多?”
她站着,他弓着背坐着,双手交叉握着拳,手上青筋暴起,却不发一言,像是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闭了闭双眼。
她那时已经好久没见路生南。
几月不见,他好像变了个人。
像是白杨树一夜间枯萎般。
路生南没答,过了半响,只是说了句谢谢你的毛巾,就自己站起走了出去。
闻青跟着他穿过人潮,看他摇摇晃晃地走上大街,随着路上人烟逐渐稀少,黑夜逐渐深邃,月光不明显地发着黯淡细碎的光。
闻青始终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
最后走了很久,路生南终于还是撑不住,往旁边直直截倒。
闻青虽然及时上前接住,但是还是不负他身体的重量,俩人双双截倒在路边。
闻青被他砸得眼冒金星,身上的他体温高得烫人,将她压得喘不过气,她试图将他推起,“路生南你赶紧起……”
“真美。”
闻青被他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给打断,愣住,忍不住看了看他,但他脸压在她脸旁,看不到表情。
他低沉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
伴随着他沉沉的呼吸,闻青眼睫毛颤了颤。
他说,月光真美。
闻青也跟着望向天空的月亮。
月光的确很美。
但他的语气却很悲伤。
……
那天路生南被送了医院,医生诊断后生气地骂道胡闹,他酒喝得太多都穿了胃,需要住院,医院这边需要监护人,护士最后找来找去,只联络上了路生南的班主任。
班导是个朴实的妇女,一看就是接了电话就揣了钱包往医院赶,因为是深夜还是她丈夫把她送来的,班导跟医院了解状况后,就在病房内跟路生南谈了很久。
与其说是谈,无非是开导,开导他看开;无非是劝,劝他回到学校不要将快要到来的高考落下。劝他不要放弃,大好光明就在后头。
路生南听完后,默了良久,只是说:“我姐也说过,等我高考之后,好日子就来了。”
班导听了还以为她的苦口婆心终于在他心坎凿开一道缝,正想再接再厉:“是呀,你姐说的没错……”
“但是她没还来得及过上就死了。”
“……”
他语气平淡,“老师,我再也不敢奢望什么了,这些对我来说终究是太过奢侈。是我太贪心太疏忽才没发现我姐的异样……”
“小南,这不怪你。”
“我不怪自己,那我该怪谁?”
班导愣住。
路生南抱住头,不知是哭了还是什么,声音哽咽,“如果不怪我,那我姐的死我到底该怪谁?”
就是没人可怪,不知是谁的错,他只好怪自己。至少这样她姐自杀才能有个理由。
……
后来班导走后,闻青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虽然不在病房内,但估计也听了个大概,但她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至少这样让路生南松了一大口气,也觉得跟她处在一起比较轻松。
他住院的时候她天天来,他让她别来了,但她隔天照样还是会出现。
来了就做自己的事情,也不烦路生南,偶尔给他削削水果,刀工正以缓慢的速度进步着,就这样不知不觉路生南就出院了。
他出院后,闻青始终跟着,但是从不主动烦路生南。
像只孤魂野鬼跟在身后。
虽然不知道谁比较像孤魂野鬼就是了。
之后班导也来过好几次,但见路生南依然我行我素,她渐渐也觉得疲累,最后也就不来了。
倒是路生南每天依然把自己往死里喝,在路边挂了,第二天还是会出现在自己家里的床上,一醒来,就看到闻青瘦弱的身影抱着膝盖窝在角落,睡着了。
路生南从小到大就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醒着时跟睡着一样安静。
所以当高考放榜那天,校方大肆庆祝校里出了个省状元,而路生南却被警方以杀人嫌疑犯扣上手铐带走时,还有那些在监狱见不到光的日子,和他左耳被割下时。
他总是看到眼前浮现的一幕,是房间那唯一小块被橙红的光照亮的角落,安静睡着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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