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听得昭平叙述,思绪也随之回到了那少年时的岁月。当年自己丝毫不能理解父亲,认为祖父父亲都能做将军,自己干嘛要去做什么狗屁文官,天天磨嘴皮子上的功夫。因此圣贤书从未好好读过,一心只想上战场,杀敌立功。现在想来,父亲其实也是为了自己好,战场上刀剑无眼,做个文官至少能平平安安度此一生。想到自己年少时最恨那些庸人,以为人活一世,就该轰轰烈烈,若为惜得这一条性命,便苟且偷生,什么都不敢去做,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现在看来,自己如今这般半死不活的活着,与那些平凡的庸人想比,孰好孰坏,实难定论。
昭平见秦城在凝神听她说,便更有兴致地继续说道:“三哥你当年的性子,和现在很是不同,做事情不计后果,全凭意气,又最好打抱不平,不知惹出多少祸事来,累得老将军四处给人赔罪,你也不知道吃了老将军多少记鞭子。当年我看你被大将军打得恨了,好几天卧床不起,总是想去劝你,望你能收收性子,别惹得老将军打你。可是后来,你长大了,也做了将军,变得成熟稳重起来,凡事谋定而后动,喜怒亦不行于色,我忽而又希望你能像少年时那般,怒便是怒,笑便是笑,不需遮掩。你与玉姐姐倒是很像,两人都是一样,有什么心事老爱藏在心里,叫人捉摸不透。三哥,前几天,你跟我说起你半夜带人包围了南平郡王府,教训了南平郡王一顿,我听了,其实心里很高兴,很痛快,我觉得当年那个敢爱敢恨的三哥又回来了!”
秦城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昭平,原来也竟藏了这许多心事,她如此关心自己,这一片爱意,自己也不知道能回报她几分。又见她忽而说得伤感,便打趣她道:“但凡是与人冲突、打架斗殴的事,你便觉得有趣、痛快,你是不是心里想着,当时怎么不叫上你一块儿去?”
昭平一听,“噗嗤”一声,眼中笑意飞出,重重点头道:“知我者,三哥也!”又煞有介事地道:“三哥,你还是太仁慈了,断他一根手指头算什么,要是我在,非打得他半身不遂不可!”
昭平素来心直口快,话已经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吓得花容失色,忙忙向秦城道歉道:“三哥,我,我刚才说错话了,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哎呀,我真不会说话,我没有那个意思,三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秦城见昭平吓得语无伦次,知她是担心自己,于是宽慰道:“昭平,你不用解释,我没有介意。我已然是这个样子,总得学会接受自己。至于南平郡王,他与我也算是故交,我们少年时,便像你说的,时常一起不务正业,四处玩乐。他本性不坏,如今变成这样,都是被仇恨和欲望蒙蔽了心智。哎,我只盼他能迷途知返,不要酿出大祸才好!”
昭平眉头微蹙,道:“三哥,你倒是一心为他着想,可在昭平看来,那南平郡王却最是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人,我只怕他将来会报复咱们。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为避免咱们将来着了他的道儿,我看,倒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
昭平一双大大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秦城,满心期盼他能同意。
秦城眼望半空,沉默不语,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当年与南平郡王、陈平郡主一起在京中飞扬驰骋的少年岁月。
第141章 人生如浮萍
“三哥,三哥,你在想什么呢?你放心,不用你出面,也不要你操心,我悄悄儿买通人做掉了他,保证神不知鬼不觉!”昭平见秦城半晌不语,连连催促道。
秦城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昭平圆鼓鼓的肚子,岔开话题道:“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整天喊打喊杀的,将来这孩子,若是随了你的性子,是个男孩也就罢了,若是个女孩,怎么嫁得出去?”
昭平脸一黑,气鼓鼓道:“将军娶了我,很委屈么?”
秦城忙摇头道:“不敢,不敢!”
昭平追问:“什么叫做‘不敢’,那还是觉得委屈罗?”
秦城只是笑而不语。
昭平气不过,伸手便来挠秦城的咯吱窝。
秦城想不通,为什么女人都有些坏习惯,不是喜欢掐人胳膊,便是喜欢挠人咯吱窝。
秦城最是怕痒,左躲右躲,险些栽倒。
昭平怕伤着秦城,只好放过了他。
一辆马车疾驰在官道上,琼玉坐在车上,神色焦虑,嘴里不断催促道:“车夫,再快点儿!”
车夫“驾”的一声,那马便跑得更快了。
在车上颠簸了几日,琼玉只觉骨头都快散架了,可她却一刻也不肯停下来,中途换了四驾马车,昼夜不停地赶往汴京。
从侍卫连夜将解药送来的那一刻起,她便心生怀疑。南平郡王怎会轻易将解药交给将军,不知将军是用了什么法子才弄到的解药。可是,任凭琼玉如何逼迫追问那侍卫,那侍卫依旧守口如瓶,只说将军让属下转告夫人,请夫人尽管放心,将军绝不会有事。
既然不会有事,为何不能将实情告之,那还不是有事么?
琼玉待在别院里的每一刻都如做针垫。
林逸躺在床上,嘴唇已呈青紫色。他从昨天起,便一直昏迷不醒,太夫来看了,尽皆摇头叹息,说可以为他准备后事了。琼玉的心已然痛得麻木,这些天,她看着他一点点变得虚弱,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她却无能为力。她忽而觉得,其实自己什么都握不住,握不住林逸,也握不住秦城,只能听凭命运的摆弄,像一株浮萍,吹向那无法预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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