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悅端着热气腾腾的浆子奉上来:“皇上知道太后最爱引热浆子,又嫌那黄豆有一股豆腥气。这一早,天没亮就让人现磨的浆子。这黄豆足足泡了一夜,粒粒的去了皮。再用纱布过滤三回,入口只有浆子的顺滑浓郁,绝没有半点豆渣滓。”
太后喝了一口,果然不错,脸上的笑容又明动几分。“皇上的心思好,也要你从旁指点。袭悅,这些年,秦姑姑打点着哀家宫里的事,你替哀家盯着后宫的事,到底是辛苦你们了。”
“太后折煞奴婢了。能为您尽忠,无论做什么都是奴婢的福分。”袭悅温眸一笑。只可惜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就听见外头通传,瑞明王妃驾到。
太后的神情倏然冷峻,手里的浆子也放在了一边。“看来就是岑贇也没能拦住她。哀家这一回,算是碰上了个硬骨头。”
袭悅的心微微颤抖,一个连太后都觉得棘手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她公然与太后为敌,是不怕死吗?
岑慕凝进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格外严肃。看见自己的杀母仇人,她怎么能不激动,又怎么会不恨。只是,所有的心思,都被她用强大的意志力镇压,谨慎的维系着她身为瑞明王妃该有的样子。
“妾身给太后请安。”岑慕凝如常行礼,鬓边的金流苏簪子轻轻摇曳,发出了窸窣的声响。
“哀家让秦姑姑去接恪纯回来,偏是恪纯被送去了慈云庵,而你又孤身一人回来……”太后蓄着眼睛,细细的打量着岑慕凝:“哀家的话,在瑞明王妃这里不管用是吗?”
“太后如此说,妾身怎么敢担待。”岑慕凝一双眸子里闪烁着清冷的光。“秦姑姑污损了太后的英名,殿下要惩治她,妾身也很无奈。”
“她不过就是替哀家接女儿回来,怎么就要受惩治?”太后一听这话,登时就恼了。“惩治,你们怎么惩治了她?”
岑慕凝不卑不亢的迎着太后的目光,将事情逐一说明,末了才道:“当初瑞明王府有那样的规矩,也是太后点头首肯。如今殿下惩治的是太后身边的人,也算是遵照太后的懿旨。秦姑姑的尸首,妾身已经让人送去了宫人谷。殿下的本意是……喂虎。妾身为能让太后安心,用了毒酒,给秦姑姑留了一条全尸。”
“你好大的胆子。”太后怒不可遏的瞪着岑慕凝,一拂手,打翻了那碗还没喝完的浆子,弄脏了自己的裙摆。“哀家的人,你们问都不问就敢扣押,扣押便罢,居然还敢赐死。你们当哀家是摆设吗?”
“妾身不敢。”岑慕凝盈盈朝太后行了个礼,却未曾下跪。“只是妾身这么做,也是为太后好。”
“哼,你任凭你再如何巧舌如簧,此事对哀家哪有一丝一毫的好处?”太后气鼓鼓的说:“先是珺绣,随后又是秦姑姑,你们是要一个一个的斩断哀家的手臂吗?”
“妾身不敢。”岑慕凝拘着礼,纹丝不动。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如何待哀家好?”太后咬牙切齿的问。
“秦姑姑一口咬定,妾身的母亲临终那一日,是从太后您的凤鸾殿离开。且离开的时候,神色慌张,走的侧门就算了,还每走几步就忍不住回头张望,像是生怕有人在身后追杀一样。枉费了太后对她的信任,她竟然为了活命,不惜往太后身上泼脏水,妾身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再有活着开口的机会。还请太后恕罪。”
这番话说完,太后的脸色透出清冷的颜色,可这样的清冷之中,又蕴藏着些许不愿意让人察觉的憔悴。
“你好大的胆子。”太后又重复了这句话:“岑慕凝,这件事,当年就已经经先帝口谕,再不许追查。连你的父亲也不敢迎你母亲回祖坟安葬。过了这几年了,怎的?先帝去了,新帝登基,你们岑家就敢不要命的旧事重提?还是你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非要与整个皇族为敌?”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岑慕凝就算不想跪,也不得不跪了。
她蹙眉,绷着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太后是误会妾身了,正因为这件事,所有的人都不许妾身提,连想要对妾身透露些许隐秘的西凉侯夫人也给人灭了口,妾身才不得下狠手,了断了秦姑姑。否则知晓究竟的人会说秦姑姑为了保命,罔顾太后圣恩。可不知道的人,便会误解是妾身想要旧事重提,还连带着牵扯到太后,这可就是大不敬了。”
袭悅在一旁听着,也觉得这个瑞明王妃是个难缠的角色。
太后被她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岑慕凝却明眸转笑,语气清婉:“妾身也不欺瞒太后,这些年来,母亲的惨死一直是妾身的梦魇。午夜梦回,每每梦见母亲那支离破碎的样子,妾身的心就撕裂一样的疼。曾几何时,妾身是父母眼中的掌上明珠,可自那之后,妾身就成了父亲眼中卑贱的野种,所以妾身一直想知道究竟。但皇命就是皇命,皇命不许,妾身就只能领受。与整个皇族为敌这样的话,恐怕也只能是太后一时气愤的口不择言,妾身没有那么硬的脖子,担待不起。”
“你这叫担待不起吗?”太后咬着牙:“你若是有证据,手里的刀都要超哀家的脖子挥过来了!别说当年的事情,与哀家没有半点关系,即便是有,你今时今日也别想为你母亲讨回半点说辞。她的死,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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