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怎么能是银瓶呢?
论家世,姜银瓶比不过后宫的任何一个人;论才华,姜银瓶显然也不出挑;便是论美貌,这宫中佳丽三千,比她漂亮的也是数不胜数。
她并不讨厌银瓶,她甚至很喜欢这个可怜又可爱小姑娘。姜银瓶贫寒、无势、相貌平平、不怎么得圣上的宠爱、也不被宫里的妃嫔瞧得起——她愿意拿银瓶当妹妹看待,因为她比她还要凄惨!
可现在,银瓶拥有了谢显的喜爱,那点凄惨便算不上什么了,甚至于,她会变得比自己还要幸运!而自己,终于要变成最落魄的那一个了吗?
便是皇后、寇宝儿都好,哪怕是黄昭仪,她们其中任何一个得到谢显的垂青,她都不会像现在这般震惊和嫉妒!不……不是嫉妒!
罗琅嬛捂住自己胸口,脸颊微微发红。
她怎可能嫉妒姜银瓶?她有家世有才华,怎么可能嫉妒一个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小姑娘?她不嫉妒,她只是……只是想不通罢了……
从袖中拿出平安符,这本是她为那人求的,她再次折返,也是为了去送这个。可现在,好似已没有必要。握紧捏皱,罗琅嬛叹出一口气,半晌,仍将它收回怀中。
太液池边的柳枝抽芽,已有飞絮因风而起,碧波池水被微风搅乱,涟漪荡开了一圈又一圈。
*
三月刚过,寒冬终于在这深宫中显出退却的意味,与此同时,靺赫王子阿极炀率使臣入京觐见。
如今大端周边战事频发,除了各地的起义,南有蒙舍诏骚扰边境,北有突厥虎视眈眈,就连一些镇守边关的朝廷旧部也有反叛变节之举。就在上个月,汝阳最大的门阀世家竟然杀了朝廷派去任职的督查使,还以安置流民为由,攻打其封地之外的溪城,溪城府兵节节败退,最后尽数被俘,城中官员皆被流民打死,无一幸免。其他地方的门阀大族见到这样的情况,也都纷纷按捺不住。安分一点的还只是向朝廷施压,希望能得到更多封赏,而那些野心勃勃的,早就已经勾结起义军,攻城略地,把硝烟往长宁引来。
肃帝很头疼,他虽然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想当个好皇帝,但他还没有享受够皇帝带给他的奢靡和挥霍。他急需要寻找一个同盟,哪怕贡献城池,缴纳钱财,只要能保住长宁,保住他的皇位,他便什么都愿意。
于是,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尽管皇宫之外已经民不聊生,饿殍遍地,但肃帝还是从国库拨出几十万两黄金,命人翻修上林苑内的宫殿,通河道,凿池沼,在此欢迎来自靺赫的使臣。
姜银瓶已经在上林苑呆了三天,她们这些妃嫔是伴驾而来,每日除了参加宴会,其余的也就是在上林苑内散散步赏赏花,看看男人们打马球,无聊的很。这日,肃帝又约着那帮靺鞨人在球场玩球,他身子不好,便派了几个将军上场,一帮朝臣和妃嫔闲来无事,也跟着去观战。
场边置了竹席矮几,桌上摆放着瓜果糕点,姜银瓶和淑德二妃坐在一处,一边分析场上的局势,一边闲聊近来的后宫八卦。聊得正起劲,场上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夹杂着听不懂的语言。三人循目望去,原来是那靺赫王子又进了一球。
“这个阿、阿……”
“阿极炀。”姜银瓶热心的提醒。
“这个阿极炀倒有些本事,连进三球,半点机会不给别人。我听说,他们这些草原上的蛮子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跟马比跟人还亲近。咱们那几个将军……啧啧。”寇宝儿看了眼场上瞎转悠的几个莽汉,一脸嫌弃。
姜银瓶虽然也觉得那些外族人在马上很威风,可到底吃过言多必失的亏,便道:“寇姐姐,你不能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咱们那个拿了两次球的将军打得也不错嘛,刚才只是意外罢了。”
寇宝儿撇撇嘴,抿了一口茶,嘀咕:“好什么好,还不如我上呢。”
姜银瓶没听清楚,迎面砸来一个球,正落在她面前盛放着青瓜的银盘之上,众人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银盘翻飞,瓜果汁水迸溅到她鹅黄色的裙衫上,若不是宫人反应快挡在了她面前,定要落个狼狈下场。然在这众人都惊慌无措的时刻,那罪魁祸首却策马奔到看台边,肩上扛着击球的曲棍,面无愧色地对三妃爽朗一笑:“实在抱歉,麻烦把球扔给我。”
寇宝儿一边为姜银瓶擦沾在脸上的酒水,气愤:“殿下,您这一球差点就把人脑门砸开花了!”
阿极炀愣了愣,用不甚流利的中原话道:“所以我说了,抱歉啊。”
“你!”寇宝儿压低声音,恨恨:“蛮子就是蛮子!”
她说得小声,在场人又慌乱嘈杂,本该无人能听到,然而那阿极炀那双苍鹰一般犀利的眼睛却眯了眯,虽然笑意还未敛去,但脸色已有些阴晴不定。姜银瓶赶紧拉了拉寇宝儿的袖子,软声软气:“我没事的,姐姐别担心。”
她摸到滚落到手边的小球,对看台下的阿极炀笑了笑:“殿下,您接住。”
手一扬,那小球一个抛物线,准确地落入对方手中。阿极炀抬眸,扔球给自己的小姑娘双眸清润,唇红齿白,穿着一袭华服跽坐于一群人中间,任周围的仆人围着她,为她整理她的衣襟和微微散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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