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抿得死紧,身子竟开始发冷,分明离她越来越近,此刻却越来越怕。
短短几句,如隔了千山万水。
沉玉跨入殿中之时,便见常喜跪在角落里,脸色惨白,见是他亲自来了,只沉默着磕头。
所有侍奉的宫人见是他来了,纷纷下跪磕头,畏惧万分。
沉玉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不作丝毫停留,只想着她安危如何,脚步却不由得渐缓。
袖中手攥得青筋迸出,心潮却在疯狂翻涌。
他狠狠一闭眼,再也忍不得,脚步如飞般地绕过屏风,朝内殿走去,直走到她床边,低眼看着她。
她紧闭着双眸,唇上一丝血色也无,看似了无生气。
他心口一窒,不禁伸手去触她,手竟在发抖。
身边跪伏着正在把脉的太医见此景,不由得出声道:“殿下……陛下暂时无碍。”
沉玉蓦地转眸看他,眸底猩红,“何谓暂时?”
太医背脊发凉,低头惶恐道:“陛下平日操劳过度,加之受过伤,中过毒,身子底子薄弱,加之如今身子勉强有孕,又伤了手臂和肩胛,失血甚多,惊吓过度……”
沉玉心底一震,神色僵硬道:“你说什么?”
太医脸色褪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俯身拜道:“臣有罪,陛下此前让臣隐瞒陛下有孕之事……”
几个字如惊雷,在他脑内炸响开来。
太医后面说了什么,沉玉再也没听清。
耳边只回荡着“有孕”二字。
他急遽转头,沉沉黑眸紧盯着她昏迷的容颜,胸口骤裂,刺痛得钻心。
这么大的事情。
她竟瞒着他……
一想这么多日战火连绵,她一人顶着天下人的压力,护着腹中的孩子,该有多苦多累。
她在他面前巧笑嫣然,可又耗费了多少心力,凭着怎样的坚强,才一直没有倒下。
他低头,眸底有光氤氲,手小心翼翼地触上她的脸颊,仿佛她一碰就碎。
心底尖锐刺痛,一时连气都难以喘过来,每一寸骨骼都在发痛发冷。
她对他的触碰毫无所觉,神色安然,长发散在肩头。
他俯下身,动作轻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手探到她被下去,紧紧握了握她的手。
神魂俱裂,心底是惊涛骇浪,他压抑住深深的自责,动也不动。
她被人刺杀时,又会怎样惊惧害怕。
没有他在身边,她在昏迷前,是不是很无助?
沉玉慢慢镇定下来,看向太医,问道:“她有孕多久了?”
“两月多……”
“孩子情况如何?”
“皇嗣无碍,据常公公言,陛下是为了护住腹中孩子,才拿手臂去撞桌角,这才勉强护住了皇嗣。”
“她能……好过来吗?”
“臣、臣只能竭尽所能,七分成事在人。”太医战栗道:“……还有三分,须看天命。”
他呼吸渐乱,深吸一口冷气,沉眉低声道:“你先下去罢。”
太医赶紧扶着药箱起身,低头走了出去。
沉玉转眸看着华仪沉睡的容颜,神情黯然下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仿佛自言自语,又喃喃道:“你既然重生一世,又怎能落得这般结果。仪儿,你若快些好起来了,我便什么都能依你。”
“你要孩子,生多少都行;你要天下,我也不去夺了。”
“只要你现在睁开眼,看看我。”
沉玉在床头坐了很久,直到夕阳低垂,窗外天光渐次化为溶溶金色,整顿好的随行下属在殿外焦急等候了很久,他却依旧静默不动地维持着那个姿势。
沉玉看着始终没有醒过来的华仪,含恨道:“不许你丢下我。”
她无声无息,还是没有睁开眼。沉玉终于起身,大步朝殿外走去,脚步太急,几乎是落荒而逃。他蓦地又想起几个月以前,她下令将他关于监牢之时,也是这般几乎落荒而逃的情态。
彼时他只知她心有逃避,时过境迁,他亲身经历之后,才知晓心底的悲凉哀恸。
他打小不曾被人爱过,也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如今大抵是懂了。
醒悟之后,才知晓,原来她有那么多的委屈。
沉玉一出宫殿,下属们便快速拥了过来,神情急切。
如今面临的是一团乱麻,还有很多事情未曾料理。
沉玉却惦记着华仪,吩咐道:“那刺客来自何处,行刺之前与何人接触过,全部彻查。”
众人寂静无声,只能领命去查,沉玉又走到跪坐的内侍常喜面前,冷淡问道:“行刺之时,可曾呼救?外面无人来援?”
常喜道:“常公公喊了护驾,外面原本把守的侍卫忽然全部不见了。”
沉玉点了点头,对身边人下令道:“当日守职侍卫全部杖毙,查负责调派侍卫之人是谁,严加拷问,应与凶手有联系。”
身边人领命,带领几名将士去捉拿,随后,那些侍卫在惨叫中死去,负责兵防的武将被日夜拷问,用尽残忍手段,不出一日便已招了。
想要刺杀女帝的是一位背后世族显赫的大臣,见帝位更替,手中多年经营之权将要不保,便起了恨意,想要报复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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