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湛一口咬定道:“没有人。”
华仪道:“那你又是在何处听的风言风语,朕倒是不知道,朕的事情这么为人所津津乐道?”
她眸底生寒,红唇泛光,眉宇间冷意料峭。
华湛如今十五,眉眼飞扬,性子也张扬肆意,此刻却有点怏怏之色,支吾道:“是子琰……皇姐别怪他,他在朝中,有时也听那些老御史们胡言乱语……不过一时不忿……”
成王世子华鉴,字子琰。
自她亲近沉玉,便让华湛于宫外建府,少年性子做不住实属正常,平日与华鉴亲近些,华仪也不会责备。
可华鉴,毕竟不过宗室旁支子弟,其父成亲王是个老狐狸,华鉴也纯良不到哪去。
可她却是没想到,华湛与华鉴亲密至此。
华湛以为子琰无意,可华仪不以为。
……针对沉玉?
为什么要针对沉玉?
沉玉如今不涉政事,擢暗卫指挥使也不过她私下决定,如何能招人嫉恨?
若因帝宠忌惮,不如拉拢结盟,何必如此相争,两败俱伤?
前世,沉玉扛过了数不胜数的陷害,其中便有出自成亲王及其子的手笔。
世子拉拢武将,伪造流言,让她以女子之身坐不住那帝王之位。
她未曾亲自出手,不过与沉玉一提不满,再多次暗示朝臣,便让华鉴因罪软禁宗正寺,落得个自生自灭的下场。
而后,素来安分守己的汴陵郡,因图谋造反,被尚且年轻的女帝下令软禁,三日后,悬梁自缢而死。
当年多少人数不清,皆被她和沉玉一一联手铲除。
重生后华仪细想始末,她心性更加沉稳,再看汴陵郡华湛,便不觉得他是做得出密谋造反之事的人。
怪她那时心性极高,防了天下所有人,却料不到最后谋反之人……是沉玉。
华仪看着少年清秀精致的眉眼,眉角飞扬,白齿红唇,三分稚气,七分鲜活。
一切都还来得及。
华仪屈指敲了敲紫檀木扶手,道:“朕做什么,自有分寸,由不得他人置喙……常公公,着朕口谕,罚世子俸禄半年,不知道错了往后便不用上朝了。”
华湛睁大眼睛,惊得脱口而出:“皇姐!皇姐明明知道,他们非议非是不敬于您,而是不忍见那等卑贱小人侍奉天子身侧!”
“卑贱小人?”男子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慢慢响起,他似乎笑了一下,道:“不敬陛下?谁敢不敬?”
靴底踩上金砖的声音十分低沉,那脚步声不急不缓,自外殿靠近。
华湛一听见那声音,身子如猫儿炸了毛一般,浑身上下的汗毛都一寸寸竖了起来,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飞也似的躲到了女帝身后。
他十分亲近自然地拉住华仪的衣袖,哭丧着脸。
沉玉自屏风后走出,双袖低垂,沾染了一丝殿外芬芳春色,又被元泰殿奢华的熏香打散,连衣袂上无意沾染的晨露也散了。
沉玉的目光扫向华湛,颔首道:“见过汴陵郡殿下。”
他不行礼也是特许,华湛一时有些不自在,不禁将阿姊的衣袖攥得更紧,恨不得挖个洞躲起来。
沉玉的眸光极轻地扫向那只手,不作停留,随即看着女帝笑道:“万事俱备,陛下可以移驾了。”
若非心知肚明他的心思深沉,华仪便不会感觉到他对汴陵郡的杀意。
那股意味太淡又太浓,华仪对上沉玉的视线,一时竟没开口。
沉玉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华仪飞快地抖了抖睫毛,道:“方才湛儿不过说些市井无稽之谈,你莫放在心上。”
华湛气不过,又悄悄拉了拉华仪的袖子。
华仪将袖子不动声色地扯回,冷颜扫了华湛一眼,“还不安分点?朕是要给你请个太傅,好好管教管教了?”
华湛小心翼翼地抬眼瞅了瞅沉玉,不情不愿道:“不是说你,我随便骂个奴才呢。”
华仪:“……”
她看见沉玉面上尽是温和神色,丝毫没有不豫之态,却从他微微冷却的眼神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
不知是气这平白轻视辱没,还是气华湛那小子举止无态。
沉玉抬脚上前,似“不经意”地扫开了华湛靠近女帝的那只手臂,拉起华仪的左手腕,看了看她的手背,道:“这伤好了大半,陛下不要挠。”
华湛才知皇姐受伤了,惊道:“哪个天杀的胆子肥了?敢伤皇姐!皇姐,你没事吧?”
华仪却只看着沉玉,嘟哝道:“朕痒。”
沉玉笑了笑,柔声道:“我刚才取了止痒的膏来,不知药效如何,稍后给陛下试试?”
华湛:“……”
华湛第一次感觉自己有点待不下去了。
少年尴尬地在原地站了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抬手行礼道:“臣弟还有事情,之后再来和皇姐多叙叙。”说完,紧张地注视着华仪,见阿姊在亲热之际抽空来给了他一个眼神,当下如蒙大赦,脚底抹油似地跑了。
一个个都怕沉玉。
华仪心中觉得好笑,又明知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帝王笑出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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