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脑海中便回闪起他数年来温润灵秀的模样,微笑时眼中有小小的狡黠。
他玉冠风流,而立之年,身居高位,风华无双。
他领着禁军造反,唇边冷酷的微笑让她心惊胆战。
他拔剑斩了三朝老臣,提着剑一步步走上御阶。
他看她绝望哭泣,手从头发一寸寸下滑,到下巴、锁骨……笑得无比疯狂。
当初她不知道,如今想来,他对她动手,更是蓄谋已久。
那应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现在跪在身边的这个人,看似俯首帖耳,实际上在想些什么?
华仪越想越胆寒,看着沉玉的目光也变得更加深沉。
沉玉垂下眼,两手撑着面前冰凉的地砖,叩头低声道:“沉玉莽撞,冒犯圣颜,特此过来请罪。”
华仪冷笑一声,道:“一个低贱的奴仆,无诏何以见朕?”
将满十五的女帝容颜且还稚嫩,一双清凌凌的黑眸却比深渊还沉还冷,她说话的语气不急不缓,却无端让人觉得威严,是天生为皇所养成的睥睨与骄傲。
这话看似询问沉玉,实则是问罪于随侍宫人,女帝话音一落,身周宫人便俯首跪了一地。
沉玉微微一颤,抬头看了看华仪,抿起了苍白的唇。
随即,少年忽然惨淡一笑,眼角不由得翘起,精致得惑人,“陛下真的厌恶了奴才吗?”
华仪眼皮一跳,眸子里烧起了火。
常公公不料此刻他竟还敢开口质问陛下,一时吓得不住地朝沉玉使眼色。
谁给你的胆子啊?陛下什么脾气!
沉玉却只看着华仪,眼波流动,语气异常平静,声音清雅:“陛下,沉玉只是陛下一人的,若陛下不肯要我了,那么我这条命又还有什么必要存在?”
沉玉自称为“我”,是华仪登基后特许的。
华仪扬袖坐下,手扶着雕花金丝楠木,冷眼觑着他,似笑非笑道:“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朕?你真以为朕杀不得你?”
“不敢。”沉玉抿紧唇,伏下身子,恭谨道:“只要陛下开心。”
“行啊。”华仪翘了翘腿,忽然将脚尖探到沉玉的面前,轻轻勾起他的下巴,逼他仰起头。
这极为戏谑而侮辱的动作是她刻意为之,他高仰着头,眼中有一瞬间的惊与怒,却随即垂下的眼睫,遮盖住眼底的风起云涌。
她弯起红唇,好好地打量了他的神情,拍手道:“给朕把他拖下去,杀了!”
“陛下!”常公公不禁开口唤道。
在场众人都面露惊奇之色,连沉玉也愣了愣。
在诸人眼中,事情归根结底不过是一次贸然顶撞而已,触怒圣颜固然严重,可沉玉是华仪十岁起便带在身边的人,华仪本该同许多次一样,沉玉稍稍服软,她便再也摆不出皇帝架子来。
可是这回却变了。
不远处站立的太监迟疑地上前,一左一右地擒住沉玉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拖起,还未弱冠的少年脸色已彻底苍白,仓皇地看着华仪,拼命地挣扎起来,低声唤道:“陛下!”
他神情痛苦,似不可置信她的冷漠。华仪轻笑一声,把玩着长案上的折扇,眼皮子也懒得再掀一次。
沉玉被带走了。
华仪窝在椅中,掷开手中折扇,抬手唤了声常公公,淡淡吩咐道:“准备一杯无毒的酒,下些迷药后灌给他喝了,拖到朕的寝殿里去。”
常公公听闻不是要赐死沉玉,心下舒了口气,却又有些摸不着头脑——拖寝殿里,难不成是想……
可是这两人吵架的架势,也实在是不像是要干什么的感觉。
常公公一头雾水,只觉女帝午睡醒来,心思竟更加捉摸不透了。当下却不敢耽搁,忙小跑着吩咐事情去了。
沉玉再次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身下冰凉坚硬,是帝王寝宫元泰殿的金砖地面。
殿内昏暗,明黄纱帘以流苏虚束,轻柔地拂到他的脸上,他抬起眼,触目便是巨大的兽首,在高台上怒目圆睁,仿佛睥睨着卑贱的蝼蚁一般,混着淡黄暖光,登时沉闷地让人透不过气来。
窗棂外是狰狞树影,在冰冷的地砖上张牙舞爪,虎视眈眈。
沉玉垂下眼睫,慢慢撑地起身。
他喉间又干又疼,不过让他微觉茫然和惊讶的是,他没有死。
随后心头又泛起一阵不知喜忧之感,华仪不忍杀他,他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十七岁的少年郎衣着靓丽,俊秀无双,他静静站在华丽得咄咄逼人的大殿之中,侧脸显得晦暗不明。
沉玉忽然想起什么,抬眼搜寻一抹熟悉的身影,抬脚穿过屏风帘帐,身子有些僵硬地行走在殿中。
直至他看到软榻上盖着金丝被褥的小姑娘时,才缓了脚步,一声“华仪”险些脱口而出。
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敛眸上前,跪地行礼道:“陛下。”
华仪勾起脚尖,踢了踢被褥,露出裸露的双肩,她看着沉玉笑:“你说得对,朕不忍心杀你。沉玉,你怕了么?”
她阴晴不定,用任性的杀伐敲打他,他何等聪明,立刻低声道:“我……奴才不敢再犯。”
“不必自称奴才,朕给过的特许不会收回。”女帝青涩的脸庞上,一双黑眸如打磨的玉石,冷光流转,“抬头,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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