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不可笑?”华鉴斥他道:“陛下护你这个弟弟, 在你出事当夜一夜未眠,随后不久便遭人软禁, 如今朝中大乱,你阿姊岌岌可危, 你还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一句话如惊雷炸响。
华湛脑内轰的一声,险些失了理智,激动道:“你说什么?我姐姐怎么了?”
“沉玉把持内外,陛下遭沉玉下毒囚禁,无法会见百官,发号施令。沉玉逐步排除异己,几乎要将陛下取而代之。”华鉴按住华湛的双肩,逼他冷静道:“你如今该想想,怎样击败沉玉,救出陛下……或者,倘若陛下出事,事后又当如何?”
“她不会出事的。”华湛冷静下来,扒下华鉴的手,咬了咬牙根,道:“子琰,你来给我细细说说,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华仪沐浴结束,还未裹上浴袍,便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沉玉拿浴巾裹住她的身躯,把她打横抱起,华仪沉溺在他的臂弯里,低头将头埋下。
他把她放回龙榻,细细看她身上裸露出来的青紫痕迹,问道:“还疼吗?”
“疼。”她去拉被褥,想要遮住身子,他低低一笑,抬手拢了拢她鬓边碎发,道:“给你教训,以后要乖点。”
她不知自己何处不曾乖顺。
华仪眉心轻拢,低低“嗯”了一声,他抬手倒了一杯温茶,递到她面前,她就着他的手小口轻咽,像是被他饲喂着的小动物。
谁能想得到,女帝在他面前是这样的呢?
沉玉看她喝了大半,便将瓷杯搁到一边,抬手为她擦去唇边沾的水珠,她低眼,一句话也不说,任凭他轻轻擦拭。
他现在又温柔起来。
华仪低着眼,忽地想起方才与华鉴的谈话,其实说来,无外乎调配兵权,如何如何对付沉玉,其实她不想的。
若不是身后是天下,若不是他这样疯狂,她根本就不想和他兵戈相向。
下巴又被他擒住,他强制她抬头,淡淡道:“在想什么?”
她摇头,主动上前,抱住了沉玉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胸前。
他怔了一下,便听她低声道:“什么都别说,让我抱一会。”
他便不再说话。
殿外冷风呼啸着,轰开一面半掩的窗子,寒冷凌面而过,吹得他心火不灭反而更盛,吹得她身子发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色如霜,宫灯渐次亮起,像一片红色的星星。
宫人小步入殿,在屏风外低头禀报道:“启禀陛下,平南王求见。”
华仪微微一惊,一算时日,平南王今日才入宫觐见,已算拖了许久了。
她下意识一动,沉玉便松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平南王来了,乖,听说我的应对。”
他语气温柔,话里却不含丝毫转圜的余地,华仪抬眼,慢慢地点了点头。
平南王白天求见一次,午时过后也求见一次,元泰殿内都毫无动静,将他牢牢拒之门外。
他听从成王的建议,夜里再来求见华仪,满心踌躇不安。
华仪不好对付,当年那个恨他入骨的少年……如今已非比寻常。
宫人从殿中折返,打开门恭谨道:“陛下请王爷进去。”
平南王心底“咯噔”一声,敛去面上重重忧色,大步进去。
元泰殿中极为暖和,光线却有些昏暗,溶溶月色透过窗子,洒在金砖地面上。
身体温暖干燥,心底却冷得发抖。
平南王低头上前,一抬头,便见华仪穿戴齐整,正支着手臂,垂眼淡淡看着他。
双眸精光淡敛,眼睫卷翘,神色清寒。
平南王心头暗惊,忙下跪道:“罪臣叩见陛下!”
“皇叔免礼。”华仪淡淡道:“朕召皇叔入宫,这些时日,皇叔舟车劳顿,也是辛苦。”
“罪臣惶恐。”平南王忙道:“罪臣未曾管教好小儿,小儿行事毫无分寸,入京后胡作非为,惹恼陛下,是臣之罪。但臣绝无谋反之心,还望陛下明鉴!”
他跪伏成一团,头颅几乎碰地,姿态谦卑低贱。
沉玉站在角落里,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人,眼瞳里俱是冰凉讽意,像开了刃的长刀,锋芒半收,凌厉藏在深处。
他也有今天。
当初在平南王府,不是高高在上么?
捧高踩低,两面三刀,虚伪至极,这种人,真是该杀了。
似乎察觉到一束阴冷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平南王没由来得觉得背脊发凉,微微抬头,目光悄悄一扫,便看见半立在暗处的修长身影。
看不清脸,却已大致明白,这应该就是沉玉。
真如成亲王所言,短短几载,遮天蔽日,祸乱朝纲。
“看来皇叔在路上也没闲着,倒是好好想了想。”华仪语气冷淡,一丝笑意也未曾给他,话锋一转,语气蓦地一沉,“令郎早已弱冠,说是稚子无知,平南王自己觉得可信吗?”
平南王大惊,抬头直视华仪,惊慌道:“陛下!罪臣……”
华仪冷喝道:“放肆!”
平南王眼皮一跳,连忙低头。
华仪慢慢起身,脑袋眩晕,不着痕迹地撑住了桌面,眯眸抿唇,转眸看了一眼沉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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