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村里已经准备插秧了,整好的水田里放着无数个秧盆,盆里装满用去年的干稻草缚好的秧苗,绿绿的秧苗把水田映出一片生机勃勃的颜色。
走到村口的时候,正碰上一个年轻女子挑着两个箩筐从巷子里走出来。
两个箩筐一个箩筐里挑的是满满的秧苗,另一个箩筐里挑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
女子穿着浅蓝色洗得泛了白的粗布上衣,一条半新不旧,膝盖处还打了俩个补丁的裤子,她低着头往前急走,没留意村口突然出来俩人,所以挑在前头的箩筐就把陆小芒撞了一下。
见撞了人,她连忙放下箩筐,一脸歉意。
“我走路没看路,撞疼你了没?不好意思啊,来,我给你揉揉。”
陆小芒看了一眼箩筐里坐着的那个年轻男人,男人嘻嘻笑着跟她打招呼:“小芒,小芒,你吃饭没?”
陆小芒还没回答,年轻的男人又伸手在衣服口袋里摸了摸,掏摸半天终于掏摸出一小块饼干,径直递到陆小芒跟前。
“来,给你吃。”
那块饼干明显已经回潮了,放在衣服口袋里还沾上了些许不太显眼的脏东西,陆小芒盯着那片饼干看了又看,低下头的瞬间,眼圈火辣辣的,竟一下子红了。
前世的她只活了二十几岁,但是这二十几年之中,她也见过不少人,经历过不少事,只是九岁冬天突然变傻后,很多人和事都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但是这个男人,在她的生命中还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陆小芒在看到那块标志性的饼干之后,终于记起了他。
男人见小芒不接饼干,又把饼干上的一点点脏吹了又吹。
“小芒,吹干净了的,来,拿着。”
第10章 听墙角
这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叫罗有德,就住在外公家隔壁的茅草屋里。
陆小芒叫他德叔。
从陆小芒记事起,德叔就喜欢拿箩筐挑着她玩儿,有时候还挑着她走十几里地去赶集,然后再挑她回来。
有一次,陆小芒看到卖饼干的就直吞口水,德叔把他攒着拿来买烟叶子的钱都掏了出来,买了一两饼干给她。
德叔为人老实,没什么心眼儿,生产队里的重活累活他都抢着干,从来不挑三拣拣四。
就因为他太老实,又没上过学,不会算数,他干的是最重的活,拿的却工分却是最少的。
一个生产队设有队长、副队长,配有会计、出纳、记工员,红星二队里妇女多,还设了一个妇女队长。
队里的大小事务都由这些领导定下方案,再开社员大会集体表决。
但是社员大多都是像德叔一样老实巴交的,基本上是队长说咋弄就和咋弄,他们就是在开完会后拍个掌,表示拥护,喊完口号就走。
关于工分的评定,只有一个粗略的标准,但是写高写低都全掌握在工分员手里。
原本一个中等男劳力,只要能拿得起田里农活犁耙,干活不偷懒,一般都能拿个十分。
像德叔这种特别肯下苦力的,至少得评个11分。
然而红星二队的工分员是罗光明,队长罗清明的亲弟弟,他记工分可不是按常规路子记,他记工分凭的是心情和干活的人跟他的关系的亲疏远近。
德叔明明可以评个11分的,他常常只给德叔记个7分。
7分是队里男劳力里最低的分数值。
罗光明的那一堆七大姑八大姨,能攀扯得上亲戚关系的社员,每天就是出工的时候点个人数,一到干活的时候就捡轻活干,或者干一会儿活就跑一边去歇息,一歇就歇到收工时分,罗光明却给她们打9分。
陆小芒想着旧事,心里止不住的叹了口气。
罗有德见陆小芒拿着饼干却不吃,就又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摸出半片饼干。
“你这娃娃,有啥好东西都要给罗大罗二留回去,自己一点都舍不得吃。给,我这儿还有半片儿,一起都给你啊。”
陆小芒没接那半片饼干,而是对着罗有德的腿一直看。
就在这一瞬间,陆小芒的眼前突然闪过一副血肉淋漓的画面,画面闪得太快,陆小芒自己也没看太清楚,一时之间就有点怔忡。
陆小芒闪神的瞬间,嘴却没闲着,本能地脱口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德叔,你这腿骨怎么断了?”
罗有德啊了一声,惊讶地说:“我这只是爬罗光明家房顶上帮他捡瓦摔了一下,罗光明找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帮我看过了,说只是扭到脚一时半会儿走不得。你怎么说德叔腿断了呢?”
这话一问出口,在场的几人神色各异。
外公赶紧替陆小芒打圆场,笑着直说小孩子不会说话不懂事,让罗有德不要见笑。
“她看你坐在筐里,还以为你腿断了,她随口说说而已,没其他坏心思。”
罗有德浑不在意地笑着,咧着嘴,一副没心没肺,根本没往心里去的模样。
外公松了口气,暗地里掐了陆小芒一下,示意她不要再乱说话。
挑着筐子的年轻小媳妇儿抿着唇,除了之前说了句对不起之外,再没说过一个字。
陆小芒却被问住了,一直在发呆。
是啊,她怎么那么肯定德叔这是腿骨断了呢?真是随口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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