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芒回到堂屋咕嘟嘟的灌了一盅水下肚,又在长条凳上等了大半个小时,外公看了看日头说上工的时间到了,扯了汗巾往脖子上一挂就往外走。
“你舅舅手脚慢,工分又评得低,所以别人干四个钟就收工,他要多干一钟,然后还要早一个钟下田这样补。这会儿,他应该还在田里。
叶洪说天强帮小芬打了饭带回来,那有可能天富就帮你舅舅带饭去了,两兄弟送完了饭,也没午睡的习惯,肯定又跟着村里的娃娃们去野去了。
我晓得你们仨儿的感情好,一会儿不见就要相互找,他们也大了,不像小时候要你背要你抱,你也不要太将就着他们,免得把他们纵坏了。
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别整天像个小大人一样。
是外公没能力,可是外公希望你能过得开怀一点,少操些孩子不该操的心。
家里,有我和你舅呢。”
外公说完话就急匆匆地上工去了。
留下陆小芒泪眼婆娑地哭了好一阵。
有人疼,有人护,有人站在前面为她遮风挡雨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这种感觉太久违了。
陆小芒正哭得不可自抑的时候,一个剃着光头,长得虎头虎脑,大大眼睛的小男孩拿手遮了口鼻处,一挪一挪地挪进堂屋。
孩子的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双旧草鞋。
他把草鞋往堂屋的地上一扔,光脚在凹凸不平的地上蹭了几下,这才抬脚走向陆小芒。
陆小芒慢慢地抬起眼,看着眼前的小男孩,眼泪掉得更凶了。
小男孩傻傻地盯着陆小芒,似乎被吓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放开遮着嘴巴和鼻子的手,认真地说:“芒芒表姐,我是天强啊,刚刚我用手遮着鼻子和嘴巴你就吓哭了?你以为是村里那些爱趁我爷爷不在,溜家里来打你的坏孩子?
唉呀,别怕,别怕,是我不对。
别哭别哭,芒芒表姐不要哭哦……”
天强用自己沾满了泥巴的小手学着大人哄小孩那样轻轻地后着陆小芒的后背。
天强的声音十分干净,纯真,通透,听在陆小芒的耳朵里,地满满的都带着暖意,暖进了她的心窝子里。
多少年来,她只要一想到天强这个名字,就会悲伤得无以复加,眼前浮现出的,永远是最后一面时,他毫无生气,支离破碎地趴在伙食团的灶里的样子。
那一团难辨五官的血红色,成了永恒的离别。
她想要再看到他的脸,就只能在梦里。
现在,他却活生生的叫着她芒芒表姐,满眼担心地看她一眼,又抿嘴笑一下,大大的眼里清楚地映着她的眉眼。
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
陆小芒强自压下心头的酸涩与喜悦,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不知不觉间,两手已经攀上了天强的脸侧,她捧着他的脸,如获珍宝般,细细端祥。
一对黑而粗的剑眉,闪闪亮亮的大眼睛,略微有点塌的小鼻子,小嘴紧紧地抿着,好像要保守什么重要秘密似的。
一本正经,还有点小紧张。
陆小芒的视线停驻在那道从鼻尖延伸至唇中的血印子上。
她用自己的指甲比划了一下粗细,脸色瞬间就变得有些黑,声音也提高了好几度。
“你这是被谁的指甲挖伤的?哪个大人这么心狠,指甲硬生生把你皮挖破了还用力刮下来,差点把嘴唇都给你撕了?”
难怪天强回来的时候要遮着鼻子和嘴,外公刚出站他就进了堂屋。
他是在外头闯什么祸被人弄伤了,怕回来撞上自家大人,猫在哪里等大人上工了才溜进来的吧?
陆小芒随即又摇了摇头,推翻了这一猜测。
不,不对,天强比天富乖巧多了,长这么大从来不多手也不多脚,是个能忍让人的性儿。
“天强,你告诉芒芒表姐,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除了皮肉都挖开,他连你嘴里的后槽牙都打掉一颗……”
怒火在胸中翻腾,陆小芒气咻咻地拉了天强就往外走,“走,带我去找他!”
天强低着头,用光光的左脚蹭右脚,一副不肯走的样子。
“芒芒表姐,是我自己手多抠出血的,不是别个打的。”
“自己抠的?你当我瞎?”陆小芒气得肺都快炸了,用力拽了天强两下,天强又往后坠。
陆小芒只比天强大一岁,男孩子认了真犯了拗劲的力气也不小,陆小芒一时之间竟然拉不动天强。
“天强!好,你说是你自己抠的是吧?我就当鼻子这个口子是你自己抠的,那你的后槽牙呢,你把自己后槽牙打掉一颗给我看看!”
“芒芒表姐,我刚刚想笑都是抿嘴笑的,你是怎么看到我后槽牙掉了的?”
“你别想扯开话题,我是怎么看到,那么明显,你没张嘴我都看到你缺……”
陆小芒怔住。
张大嘴都不一定能看到后槽牙的啊……
第17章 藏在哪儿
后槽牙在口腔的最里边儿。
陆小芒却一口咬定她看到天强的后槽牙没了。
天强自回来后,除了说话都是抿着嘴的,说话的时候也是有个低头的动作,陆小芒的角度,是不可能看到他的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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