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条逼仄的走廊,两侧都是房间,蜂巢一样紧紧挨着。今日暴雨,渡口上停滞的商船不计其数,不少人找不到住处,客栈被塞得满满当当,就连拐角的走廊都铺了被子睡着人。
破旧的木屋并没多隔音,鼾声与些靡靡之音从门缝里往外钻,鼻端充斥着腐烂木头的气味,有几只小虫绕着闭紧的窗户飞来飞去,嗡嗡地似是在寻找出路,但屡屡无功而返。
一切都更让薛延觉得烦躁。
他并没有去找恭房,而是往后院走,那里只被一条打着补丁的蓝色布帘遮挡,风雨将帘子吹得来回晃动,地面湿了一大片。三更半夜,自是没有人会来这里,薛延在门口停了一会,迈步出去。
他心里像是堵了一团火,燥热的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冷雨兜头浇下,总算让他觉得冷静一些。
薛延仰着头,眼睛紧紧闭起,脸上尽是濡湿,而脑中闪闪烁烁全是阿梨的脸。
薛延燥郁得发慌,他想喊,想叫,拳在身侧握的死紧,最后还是颓然松开。在最无力的年纪遇见了最想呵护一生的人,他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薛延双手插进发里,缓缓蹲下,背在倾盆大雨里弯成一张弓。
阿梨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回来。她睡睡醒醒好多次,但每次伸手去摸身边,得到的都只是一滩冰凉。
外面开始打起了闪和雷,一道刺眼白光叫嚣着撕裂夜空,屋内在一刹那间亮的如同白昼。
阿梨坐起身,呆呆地望着门口,过了好一会,她将床上的衣裳捡起来披好,出去寻。
客栈不大,但是走廊弯曲回绕,现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唯有偶尔劈下来的闪电带来瞬间的光。阿梨害怕,她拢紧衣领,牙齿都在打颤,但她更怕薛延会做出什么傻事。他今天一整日的情绪都不对,笑的勉强,阿梨很后悔,刚刚薛延说要出去的时候,她该随着一起的。
薛延从来没有起夜的习惯,偏偏在今日。
阿梨搓热了手,捂了捂冰凉的脸颊,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路过一个拐角,她没顾着脚下,绊在一个人的脚上,那人惊醒,骂骂咧咧地“操”了声,转眼看见面前站了个娇柔柔的小姑娘,眼一闪,又笑起来。阿梨听不见他那些动静,她抚着砰砰跳的心口,一刻未停留地往前跑。
身后男人站起来望了望,本想去追,但又想到这破地方到处都是人,悻悻作罢,跌回去继续睡。
阿梨顺着走廊一路往前,到最后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了哪里,她微侧了身,瞧见前面有扇蓝灰色的布帘,挡住了一片空茫的院子。阿梨壮壮胆子,走过去瞧了眼,认出了这是客栈的后院,里头东西摆的东倒西歪,一口破水缸漏了底,雨水灌进去,又从破口里流出来,涓涓似条小溪。而蹲在小溪边的是个男人,头埋的低低,不知在干什么。
阿梨吸了口气,匆匆退出来,她忽然觉得自己莽撞,担忧薛延已经回去了,找不见她正着急,抬了步子便想要回去。
但就在一瞬间,阿梨脑中又闪过刚才那个人的衣角,靛青色,与昨日薛延穿的件一样。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但踌躇一会,忍不住又返回去。
这次,阿梨定睛去看,这才发现那身影实在太过熟悉,让她想骗自己都不能。
风雨吹在她身上,顺着领口钻进去,阿梨喉咙干涩的说不出话,她慢慢走过去,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唤了句,“薛延?”
薛延没听见,阿梨微启唇,可泪比话更早出来一分,她偏过脸擦了把泪,蹲下来又换了遍,“薛延?”
阿梨哭腔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薛延终于有些反应,他将脸从臂弯里缓缓抬起,眼神带着迷离,似是不可置信。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借着那光亮,阿梨瞧清楚了薛延眼底的血红,他蹲在这里哭了不知多久,眼皮肿胀,像是个孩子。
阿梨双手捂着脸,哽咽出声,最后一把将他抱住。两人紧密贴合,远远望去,好似对儿交颈鸳鸯。
薛延的手脚已经冻僵了,他抬臂想要搂住阿梨,但五指动了动,不听使唤。他艰难咽了口唾沫,用手腕去抹阿梨的泪,哑声问,“你怎么来了?”
阿梨捶着他肩膀哭道,“薛延你是不是疯了,大半夜跑到这里做什么,你要看见我哭死才觉得高兴吗?”
薛延随她捶打,伸手想要挡住她头顶的雨,但是徒劳无力。阿梨的长发被雨水黏在脸颊上,一双眸子清澈黑亮,只嘴唇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一片惨白,看起来凄惨又委屈。
薛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撑着墙站起来,拉着阿梨往回走,喃喃道,“先回去,回去再说,你别冻病了。”
再回到屋里时,已经快要卯时了,若放在以往,天已经有些蒙蒙的亮,今日却还是如深夜一般的死寂。现在这时间,连热水都找不到,薛延怕阿梨冷,哄着她将湿了外衫都脱掉,裹着被子坐着,他也打了赤膊,将阿梨的脚贴在自己肚皮上给她暖。
阿梨还在哭,很安静的,无声地落泪。
薛延舍不得,胳膊伸过去搂住她,被阿梨伸手抓了几下,她低低地吼,“你离我远些。”
薛延苦笑,但却没听她的,只用了更大的力,将她禁锢在怀里。阿梨身子冰凉凉的,薛延却烫的像火,肌肤刚刚接触的时候,两人俱都是打了个哆嗦,阿梨抽噎着,被薛延强硬地捧着脸,想挣扎,可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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