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_姚霁珊【完结+番外】(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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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心中微微一哂,面上却仍是病恹恹的,说话的声音也越发弱了,轻声道:“一切都听母亲安排。”说完了,便又伸手扶着额头,一副病西施的模样。

傅珺却是惯于观察人面部表qíng的,她发现王氏虽然秀眉紧蹙,却是唇角微勾,眼神清明,全无一分病人的委顿之气,便不由有些狐疑,心中暗自思量。

一旁侍立的巧云两眼通红,拉着王氏的手,满脸的担忧关切之色,倒真像妹妹似的,显得与王氏极为亲近。侯夫人看在眼里,神qíng便有些意味深长。

不多时,大房与二房的人也皆到了。侯夫人见时辰已到,便领着一大家子人出了正院。

马车已等在了二门外,侯夫人是单独一辆黑漆金顶马车。本朝尚玄色,因而王公贵族的衣着车马皆以黑色为贵,侯夫人有诰命在身,其马车便是如此。其余人则是按房头分配,每房的主子乘一架车,略有头脸的妈妈丫鬟们一架车,下剩的则是步行了。

侯夫人便招了傅珈与傅玠两个过来,一手搂着一个,笑道:“你们两个小猴儿与我一辆车。”崔氏忙上前劝道:“老太太这可使不得,玠儿是个顽皮的,别闹得您不安生。”张氏亦笑道:“只怕吵了您。”

侯夫人呵呵笑道:“我正要他们陪我说说话,那锯了嘴儿的葫芦可有什么趣儿?”

张氏与崔氏听了这话,方没再拦着了。张氏便叫了傅珈到身边,细细叮嘱她:“好生陪祖母说话,不许吵闹,不许与你三弟弟争抢,可记住了?”

傅珈心中正得意着,不住地点头应是,一双眼睛却往傅珺身上一转,忽然笑道:“娘,我知道啦,我乖乖地陪祖母说话,不会做那锯嘴儿葫芦的。”这一席话她说得既响亮又清脆,一双眼睛直向傅珺看过来,对傅珺娇俏地一笑,露出颊边两个酒窝。

傅珺面无表qíng,连眼角都没动一下,心里对这些小女孩的伎俩很是无语。傅珈见她如此木讷,微觉无趣,轻哼一声,将头扭向了一旁。

经过一阵短暂而有序的忙乱,侯府一众女眷分别上了车。车子驶出二门,傅庭领着侯府的侍卫们已在大门外等候多时了,今日由他护送女眷们回程。

一时间,平南侯府别庄的大门外烟尘滚滚、车声辚辚,其间还夹杂着侍卫们刀剑碰擦发出的声响。然而,坐在车中的傅珺却觉得,这世界直到此刻才真正的安静了。

这辆车上只坐了王氏与傅珺两个主子,另有怀素、涉江两个丫头随侍。巧云倒是想与她们一起的,傅珺还记得她略带哭腔的声音道:“妹妹理应好好服侍姐姐的。”

只是,巧云现如今的身份却有些尴尬。既不能说她的丫鬟,又不能说她是通房,更别说是姨娘了。因此,她只能照着规矩与那些妈妈们同车。若真叫她上了王氏的车,那他们平南侯府可真是要闹出笑话来了。

王氏倒不怕闹笑话,她还怕笑话不够大呢。只不过侯夫人在这些规矩上头自来极讲究,断不会允许此类事件的发生。所以,巧云只能委委屈屈、含羞带怯地去了下人们的马车。

没有了那朵哭哭啼啼的小白花在旁,傅珺觉得连呼吸都清透了许多。她心中舒畅,向王氏身边靠了靠,仰起脑袋甜甜一笑。

看着傅珺的笑颜,王氏的心软成了一汪水。她将傅珺揽在身边,轻轻拍着她,柔声道:“可是困了么?今儿起得早,若是困了就靠着娘睡一会子。”一旁的涉江便将个软枕放到了傅珺身后,怀素拿了条小夹纱被出来,轻轻盖在了傅珺的身上。

傅珺倒真有些倦了。今日起得比往常早些,一早又折腾着出门,这具身体毕竟还不到六岁,便有些吃不住。不多时,她便倚着王氏睡着了。

王氏见她睡得沉,心中愈发怜爱,又怕说话吵着了她,便也闭了眼睛假寐。

直到车子靠近都城金陵时,傅珺才在一阵摇晃中清醒了过来。她揉着眼睛,凑到了车窗前。车窗上遮了流光纱,极是透亮。这种纱最妙的地方便在于旁人在外头看不见里面的qíng形,而里面的人却能看到外头去。

此时,却见流光纱外,西华门高大的箭楼矗立于盛夏的阳光下,灰瓦青砖,气度恢弘。

傅珺仰首望着这巍峨的建筑,有一瞬间的目眩神迷。前世的她,只见过遗存的城门残迹,那已经很叫人震撼了。而现在,一整座规模巨大、肃穆庄严的城市便在她的眼前,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已非言语能够形容。

王氏也睁开了眼睛,却见自家的宝贝女儿正仰着脑袋,呆呆地看着窗外,那双往常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神彩焕然,接连闪过惊讶、赞叹、激赏与欣悦之qíng,宛若宝石般熠熠生辉,将王氏瞧得怔住了。

她鲜少见到傅珺有这样丰富的神qíng。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闪动着灵慧的光彩。王氏看了一会,忽然便笑了起来。她就知道,他们家棠姐儿往常的呆怔不过是表象,这孩子,心里可聪明着呢。

王氏心中欢喜,便也坐直了身体,拉过傅珺一起看窗外的街景,又指给她看哪里是什么地方。母女两个头碰头,喁喁私语,一旁的怀素与涉江亦面带微笑。

从西华门进了城,穿过金陵城的主gān道朱雀大街,往南拐进崇武坊,再走上一炷香的时间,便进入了城中贵族高官聚集的区域,平南侯府便位于这片区域西南角的永宁巷。


第012章

此时,侯府已经开了侧门,门槛也早已卸下,马车直接自侧门驶入,到了仪门前方才停下,傅庄与傅庚肃立于门外,恭迎侯夫人回府。

他二人皆穿着玄色长袍,俱是身材修长,傅庚比傅庄还要高出半个头去。傅庄是黑袍锦带,傅庚则是黑衣青带。

如果说,一身玄衣的傅庄有一种端正温和之美,那么傅庚便是那翩翩浊世佳公子,带着chūn风般的温度与柔qíng。那如墨的眉峰似画出来一般俊丽,鼻梁高挺宛若刀刻,他睫羽极长,掩着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着人时既似有qíng,又似无qíng。就那样站在那里,便已经是一幅画了,将身旁的傅庄硬是比成了路人。

见到了自家的帅老爹,傅珺自是欢喜的,笑意溢满了双眸。然而方一转眼,便见巧云也下了车,此刻正斜倚车门打量着傅庚,那双小鹿般清纯的眼睛,直勾勾地粘在傅庚身上。

这眼神令傅珺极为不豫。她面色微冷,也不跟傅庚见礼,只转首去看王氏。王氏倒是神色如常,只不过面色有些“苍白”而已。

傅庚对女儿的不快根本未曾在意,他的眼神也一直凝注在王氏身上,目中流露出关切之色,还有一丝隐约的心疼。

此时,侯夫人已经下了车,傅庚立刻收回视线,恭顺地垂首跟在傅庄身后,上前给侯夫人请安。

几房人相见,各自见礼问好,又是一通忙乱。侯夫人满面笑容,看着很是欢喜。傅家三位爷便在前领路,众女眷换上软轿,一起去往侯夫人所住的荣萱堂。

荣萱堂位于侯府的中轴线上。软轿自仪门而入,迎头是一面影壁,绕过影壁便是侯府花园。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平直甬路穿院而过,路的两侧种着高大的梧桐树,此时正是浓荫如冠,阳光筛过,洒下满地碎金。

这花园风景颇胜,不仅有假山花木,还引了活水进来汪出一面极广的湖来,湖水青碧如镜,chūn暖泛舟、夏凉采莲,更可闲坐垂钓,极是风雅。

穿过花园便是一道垂花门,此处方是正经侯府后宅。

侯府后宅占地面积颇广,自垂花门进去后便是一所极大的园子,其间又有十余所小院,景物建筑皆不相同,依着四时节序分别植着不同的花木。有梅影扶疏的横斜馆,有chūn赏夜月花影的卧月楼,此二处分别为大房及二房的住处,三房则住在侯府最西侧的秋夕居,亦是个清幽安静的去处,唯一不便处便是离荣萱堂较远,每日/的晨昏定省要走上不少的路。

荣萱堂的大门正对着垂花门,正房坐北朝南、三明两暗,侧边建了倒座抱厦,又在东边设了暖阁,细算起来,房间不止十几间。

女眷们便于穿堂落轿,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进了院门。院门后是四四方方一座院子,以十字甬路相连,四角皆种着长青树木,甬路jiāo叉处砌了一个大花坛,里头整齐地种着些常见的花木,不外乎月季芍药这些,并无甚出奇处。整个院子的布置便如同侯夫人这个人一般,规矩板正、毫无温qíng。

众人齐齐进了正房明间。待各人归座,小丫头们端上茶后,侯夫人顾不得一路劳顿,当先便问起了傅庄的差事:“前日听说你要去外头办差,不知何时启程?”

“回母亲的话,用了午饭便须得动身了。”傅庄躬身道。

“这么急?”侯夫人微感吃惊。

“原本昨儿便该走的,是儿子想见了母亲再走,故而迟了一日。”傅庄微有些赧然地道。

听了这话,傅珺清楚地看见,侯夫人的眼睛迅速一眯,随后才面现笑容,对傅庄道:“这是你的孝心,我只有高兴的。只别误了你的差事,倒是我的不是了。”

傅庄忙道不敢,又道:“儿子也是怕这一去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故此延后了一天,并不会耽误差事,请母亲放心。”

侯夫人微笑着点点头,端起茶啜了一口,方道:“既是用了饭便要走,你也不用在这里陪我了,快些去收拾了才是正经。”

随后又嘱咐张氏:“大郎媳妇,你也去帮着看看,把东西都带齐了,可别少了什么。这一去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的,一应事物多备着些。快去吧。”

傅庄与张氏对视了一眼,皆有些迟疑。侯夫人便笑道:“都别杵在这里了,我这儿不缺人侍候,快些去吧,要不我心里也不踏实。”

侯夫人的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傅庄和张氏便也不再坚持,都站起身来谢过了侯夫人,又向大家告了罪,便先行退了出去。

这里侯夫人便又转过头来,对傅庭与崔氏道:“你们也快去吧。累了大半天了,先回去歇一歇。晚上也别来了。这两日先好生歇着,大热的天儿,孩子们也怪累的。”

这话她说得纯乎发自内心,因而面部表qíng温和、肌ròu放松。以傅珺的角度来看,挑不出任何微表qíng上的不妥。

听了侯夫人的吩咐,崔氏起身应了声是,倒是傅庭笑着道:“母亲这是多嫌着我了,椅子还没坐热便赶我走。”

侯夫人被逗得笑了起来,指着他道:“当着孩子们的面儿也没个正形儿,看叫人笑话了去。”眼中的宠溺却是再也掩不住的。屋中的人便都笑了起来。

傅庚端坐椅上,恭顺地微垂着头,唇角亦挂着浅笑,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着王氏。

王氏看上去有些病容,面色亦不佳。不过以他对王氏的了解,只看王氏那一双如秋水般明亮的眸子,他也知道王氏其实并无不适。只不知她作此模样又有何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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