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_姚霁珊【完结+番外】(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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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直都见不到人,平南侯也渐渐不大往山东派人了,只逢年过节打点些节礼过去。侯夫人倒是念叨着说傅庚可怜,一个人在外头不知过得怎样。侯爷便严令侯夫人不许再宠着,还发狠话,若是傅庚再学不好,以后傅家便没这个儿子。

可是,自从傅庚去了山东后,叫众人惊掉下巴的事qíng便接连发生了。先是傅庚以一等的优异成绩,考进了山东省内最有名的岳麓书院,还得了书院山长、当代大儒解方的青眼,成为其关门弟子。

而后,傅庚又在第二年的院试与府试中顺利通过,名次竟还不低。其后两年,恰逢秋闱,傅庚头次下场居然一举高中乡试第三名。彼时傅庚才十六岁,这神童举子的名声立刻便传了出去。

据说,当报子来侯府送喜讯时,平南侯愣了有半炷香的时间,硬是反应不过来。直到派出去三拨人,反复确证消息无误后,平南侯才猛地爆发出一声大笑,其笑声之洪,将房梁上的尘土都震了下来。

最后平南侯是顶着一头的灰出来的,赏了那报子一锭十两的大元宝,后来的报子也是每人十两。那一天,报子们几乎不曾将侯府的门槛给踏平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年的京城纨绔改头换面,竟成了实打实的举人、读书人,这故事实在太励志了,京里的百姓着实议论了好些日子。平南侯府过去十几年被傅庚丢下的脸,在那一个月里全长了回来。

既然儿子改得好了,平南侯便想将傅庚接回来。以平南侯的人脉与傅庚此时的盛名,无论他是进国子监读书也好,还是在家请了名儒专授也好,都是上上之选。

然而,傅庚却是坚不回京,理由有二:一是要侍奉年迈的恩师,二是要专心备考次年的会试。平南侯见他态度坚决,便也由得他了。

随后便到了chūn闱,这一年,傅庚不负众望、大放异彩,考出来的成绩位列三甲之中。次年上京殿试,因应对得宜、容貌俊秀,为今上所喜,钦点为探花。

彼时傅庚将将满十八岁,不仅是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往前数两百年,也找不出比他更年轻的探花来。平南侯府因了傅庚的存在,在那一年里成为京城最令人瞩目的勋贵之家。

据传言,当年傅庚披红挂绿、打马游街时,满城的姑娘将朱雀大街挤得水泄不通,都想来一睹这位年轻探花郎的风采。那些市井女子没那么多规矩,便立在街上看,贵族世家的姑娘们则寻了茶楼酒楼的雅间,站在纱窗后看。

傅庚骑马行至上元馆酒楼时,不知是哪个冒失鬼,竟掷了个香囊出来,恰恰砸在了傅庚的头上,将他的帽子也碰歪了。傅庚也不恼,抬起眼来,向着那纱窗后影影绰绰的几道影子露出了一抹微笑。

彼时chūn风正好,满城飞絮轻扬,桃花随风飘落,落英缤纷,盈盈如一场雪舞。傅庚的那一笑,便印在这明媚温柔的chūn光里,直醉了一街的芳心。

自此之后,没有人再记得“傅不吝”与“二楞子”,世人只知在金陵都城里出了一位俊美的探花,“chūn温一笑傅三郎”的名号也传遍了大汉朝。

听了傅庚的经历,傅珺生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妖孽!

一个庶子能走出这番天地,只有运气是不够的。实力与心机缺一不可。傅珺甚至怀疑,那十几年的纨绔生涯,很可能是傅庚放出来的烟幕弹。为此她还旁敲侧击地向傅庚打探过,父女之间进行了如下一段对话:

“爹怎么会中探花呀?”傅珺状似天真。

“爹聪明啊!”傅庚斜倚在湘妃榻上,一手撑着脑袋,笑得媚意横生。

傅珺暗里抖了一下,然后继续装天真:“还有呢?”

“爹读书用功啊!”傅庚继续媚笑。

“那爹不玩么?”傅珺本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jīng神继续发问。

“爹白天玩,夜里读书啊。”傅庚答得轻松。

这答案让傅珺一时没了言语。

她就知道,傅庚的成功绝对不像传说的那样轻松。古代的科举制度是极其严苛的,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一座中等的城市能有上百位举人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qíng了。再是天资聪颖的人也不可能学个两、三年就高中探花。

想来,为了走出这条路来,傅庚是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也经历了比普通人更多的艰辛的吧。当然,他本人就是天纵奇才,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傅珺想不承认都不行。所以她的爹才会整天这么骚包,偶尔放个电就能电倒一堆人。这也与他年轻时实打实地荒唐过有很大关系。

如果说,挖出傅庚的黑历史,让傅珺体会到了侯府庶子生存之艰难,那么另一个信息则是让傅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信息,确切地说是现象,还是傅珺近三个月观察得来的。她发现侯府里的婆子特别少。

前世读《红楼梦》时,那真是各种婆子、嬷嬷满天飞,路上随便找找都能找出一两个婆子来。可是在侯府里,除了张氏、崔氏与王氏各自陪嫁过来的婆子嬷嬷外,便是以三四十岁的妈妈为多。尤其是荣萱堂里,一个婆子都没有,连粗使的都只有小丫头与妈妈。

傅珺暗里打探过两次,却一无所获。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问题。总归使唤的人尽够了,管她是婆子还是妈妈,只要有人做事便行。

大半个七月便这样过去了。时近月末,傅珺终于摊上了一件大事:

她要进学了。

不是去学堂上学,而是要跟着几位女夫子,进行一系列侯府姑娘基本技能的学习。

平南侯府仿效世族大家,哥儿们四岁开蒙,姑娘则放宽到五岁。男孩子进家学里读书,女孩子则由专门的夫子教授学问。

按理说,傅珺早就该进学了。只是自她五岁生日过后,先是平南侯要过五十五岁整寿,府里颇忙乱了一阵子,一时没人顾上这事,然后又逢上过年,开chūn后不久傅珺又落了水,在chuáng上一躺便是月余,王氏也病得不轻,待母女二人好齐活了,又出了巧云这事儿,秋夕居里两个大人都倒在chuáng上,傅珺进学一事便一直搁置了下来。

直到最近,王氏病愈、傅庚的伤也好了,这件事才被正式提上日程。

既是要跟着夫子进学,一应的礼数却是不可少的。王氏禀报了侯夫人后,便吩咐沈妈妈备了香茶半斤、细点两匣、金银锞子各十个、表礼两端,共四色礼,带着傅珺亲去拜访了这几位女夫子。

平南侯府共延请了三位女夫子,分别教授书、画、琴艺与女红。其中教授书与画的夫子姓程,教琴的夫子姓柳,教女红的夫子姓莫。

这三位夫子在平南侯府坐馆数年,对府中qíng况颇为了解,知道这位四姑娘乃是庶子之女,平日里xing子温吞,也不大有甚出奇处,倒也放下心来。只要不是个刁钻的,她们的日子也好过些。

转眼便到了八月初一,这一日是傅珺进学第一天。清晨起来后,涉江与蒋嬷嬷便带着青蔓、青芜两个忙活开了。因天气渐凉,便给傅珺穿了件淡青色绣了梅花的香雪纱小袄,下头系着同色绣了雀踏梅枝的裙子,头发虽依旧梳了丫髻,髻上却缀着两枚小小玉钗,钗头上镶着新近京里时兴的粉晶珠子,比珠花少了几分孩子气。胸前挂了金锁,腰上垂了一只糖玉蜻蜓坠,下头是一截流苏象眼络子,走动时随裙而动,煞是好看。

去给王氏请安时,王氏便满意地点头道:“也还罢了,第一日/进学,素净些也好。”说罢又叫怀素开了箱子,取了一只笔套、一只砚袋和一只锦囊来,道:“这笔套和砚袋原是娘小时候用过的,现下给你正合适。”

傅珺细细看去,见那笔套与砚袋皆以天水碧料子制成。笔套上用凸绣法绣了几枝梅花,枝杆虬结、红梅如血,无分毫婉丽,却如刀削斧凿般凝着股杀气,气势十分夺人。

砚袋上则是绣了大石上斜斜探出一丛兰花。那兰叶狭长锐利如剑,大石则是骨骼清奇。虽是绣活,却有画意,气韵清悠而苍劲。

傅珺再是个外行,也知道这两样东西不同一般,便抬起头询问地看着王氏。王氏笑道:“这是娘小时候照着你外祖父的画自己绣上去的,虽不十分jīng致,却也颇费了番功夫,可喜欢么?”

傅珺欢喜地道:“喜欢的。多谢娘。”

王氏便又道:“另外那只锦囊你也收着,里头收着几个小银锞子,防着急用。”

傅珺便叫涉江收了。王氏又细细叮嘱了她两句,这才携了她去了荣萱堂。


第020章

在侯夫人那里请安过后,看看已近卯正时分,傅珺带着涉江与青蔓,随在三位姐姐身后去了三境糙庐。这里便是程夫子授课之所。

三境糙庐位于侯府后宅的东南侧,是一幢二层的小楼,小窗简净、轩堂明洁,里头是一色的榉木家具,布置得非常jīng雅。楼下为授课之所,楼上则是一间小小的书房,里头放着些浅近的读物,供姑娘们闲暇时阅读。

进入三境糙庐后,傅珈便以主人自居,向傅珺一一介绍了三镜糙庐里的事物,傅珍几次开口说话,都被她抢了话头,或是gān脆不理。末了傅珈又指着几张桌子,略带倨傲地道:“先告诉你一声儿,靠窗那桌子是我的。”

“靠墙这张桌子是我的!”傅瑶也抢着道。她虽是庶出的,生母马姨娘在二房却颇为受宠,仗着亲娘得势,傅瑶的xing子便有些张扬,平日里与傅珈磕磕碰碰的便没少过,此时也忙着过来宣誓主权。

靠窗与靠墙的位置离夫子远些,这两个孩子各占了一个,居中的两张桌子便是完全是在夫子的眼面前了。

傅珺不yù与小姑娘争这些,便点头道:“我知晓了。”说罢又拿眼睛去看傅珍。三位姐姐都比她进学早,她这个末学后进自然要听学姐的安排。

傅珈这时候像是才想起傅珍似的,转首看了她一眼,眼珠转了转,笑道:“我竟忘了大姐姐还在这里呢。说起来,大姐姐跟四妹妹倒真是像,都像那锯嘴儿的葫芦似的,不爱说话。”说罢便掩了口吃吃地笑起来,眼睛又往傅瑶身上溜了一下。

傅珺实在不明白,傅珈这分分钟要把身份拿出来说事的jīng神头,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这屋里傅珍与傅瑶皆是庶出,傅珺虽为嫡女,却是庶子之女。唯有傅珈是全须全尾的嫡支嫡出,身份最尊,已是占尽了先机,却还老爱拿这事去笑旁人。她就不怕拉仇恨么?要知道现在可是三比一啊。

傅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并未说话。傅瑶却是早醒过味儿来了,脸立刻涨得通红,语带讥讽地道:“说得是呢,谁比得上二姐姐口角伶俐,比那说书的女先儿还厉害呢。二姐姐若是一开口呀,那些什么女先儿们可不得甘拜下风?”

傅珈一听此言,一双眉毛便立了起来,怒道:“你说谁是女先儿?”

“谁想当女先儿,谁便是女先儿。”傅瑶反唇相讥,毫不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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