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圣上之所以对许昭仪如此垂爱,也是因为愧对许家,这才格外优容罢了。
那许家如今死得只剩了许慧一个人,旧时部曲更是灰飞烟灭。一个孤伶伶呆在深宫的女人,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不成?便是她顶了天,也只是个毫无势力的无用女子罢了。
于是,朝中的微词便此消失了去,而许慧这个新任昭仪,便安安稳稳地坐在了九嫔之首的位子上。
那些在宫里苦熬资历的女人们,见此qíng景没有一个不怨不恨的。只是,这位许昭仪虽背后没有母族支持,人家在宫里却是大大地有靠山、有人脉。
头一个便是太后娘娘。
这许慧曾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多年,极得太后娘娘信重,当年出宫时太后的赏赐便是极丰。如今许慧成了太后娘娘众多儿媳妇中的一个,太后对她更是极为宠爱。几乎每天都要召她过去说话。
此外,那宫里大大小小的女官与宫女们,绝大部分与许慧皆是旧识,有些还受过她的恩惠。还有那些被她亲手教导出来的宫女们,如今正在各处任着职。只看这遍布后宫的关系网,便是德妃娘娘,比之许昭仪只怕也多有不如。
而最重要的是,自许慧入宫之后,圣上有一多半时间皆是在她的猗兰宫里,就算不过夜。白天也总要过去坐一坐。这一份恩宠。据说也就当年的谢修容可堪比一二了。
许昭仪虽然成了整个后宫最被嫉恨的人,可人家的日子却过得十分舒畅。那些宫里的手段在许昭仪眼前从来走不过两、三招,便能被识破了去。更别说那些言语机锋了,许昭仪根本就没有一次被说得动了颜色的。
这样一个人。虽然无背景、无亲族。靠山却很大。人脉还很广,几乎叫人无法拿捏,完全就是个“女光棍”式的人物。简直就成了元和年间后宫的一个传奇。
直到八月岁考来临之前,傅珺还整天被这些小道消息、花边新闻给环绕着。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耳朵都不够用的了,那些经过无数人口口相传,添油加醋加了无数佐料的八卦,直叫傅珺眼花缭乱,差点连岁考大事都给忘了。
好在今年的岁考定在了八月中旬的几天。那些传疯了的八卦,终于在八月初的时候略有收敛。
傅珺便趁着这难得的几天清静,安心备考,准备应试。
说起来,白石岁考也算是金陵城中的经典盛事了。这倒并非是京城百姓都爱关注院校生活,而是因为,每一年白石岁考之时,都会有一门功课的考试会对公众开放。
去年开放的考试科目是“画”,今年则是“乐”。
在考试前,所有学生便接到了通知,乐的考试分两天进行,头一天是男生考,第二天是女生考。至于考试地点,男学部的考试在“忠孝堂”左近,而女学部的考试地点则定在了太清轩那一带。
据通知里说,考试当天,参加考试的学生与夫子们便在室内参加考试,并由夫子与嘉宾评委当场打分。而外头的一大片空场,会安排下座椅与空地,供公众参观。
说起来,这也算是白石书院以诗礼教化京城百姓的一大举措吧。自然,这百姓来此是来受教化的,还是来看热闹的,那可就两说了。
傅珺报名参加考试的科目分别为:诗文、书、画、礼、御、she、乐。
骑she与女红属于选修课,而傅珺的女红课成绩绝对可以用“惨烈”来形容,因此她直接便选了骑she。傅珺觉得,就算她骑she考得再差,也肯定能好过女红。
第一天的考试,傅珺进行得相当顺利。
今年的试题延续了白石书院一贯的风格,依旧是开放式的题目。诗文及书的试题是一个故事,说得是有一富人经常接济三个乞丐,若gān年后,富人家里遭了大灾,一丐仗义相助,一丐落井下石,另一丐则漠然无视。叫学生以此为题写一篇文。
自从经历了入学试以后,傅珺对这所书院不拘一格的考试方式十分有好感。一见这题目果然又是别出心裁,倒也挺叫人惊喜的。
傅珺这一次没有就律法再进行论述,而是由此题联想到了自己前世攻读的心理学。这三个乞丐的行为,大多数人大概会从社会学范畴去论述,而傅珺却觉得,这三个人的行为模式若是从心理学的角度去分析,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于是,傅珺就将这篇应试之文写成了一篇简略的心理分析报告,以三个乞丐的不同表现为切入点,引伸出了九型人格这一学说。自然,她写得极其隐晦,只是将“凡人之xing格皆有迹可寻”这种观点写了出来。
至于书、画两样,傅珺长年受王襄与王昭的熏陶,又认真练习多年,因此考得皆比较轻松。
第二天的考试,便是最令傅珺纠结的骑she了。
那一天,傅珺起来之后便换上了学里统一发放的胡服,又将孟渊所赠的玉蝉扳指带上了,这才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来到了考试地点。
考试的地点就在学里的骑she场,傅珺到达的时候,场子里已经站了好些女生。
看着那人头攒动的场面,傅珺心想,还好今年的骑she考试没对外开放,她的压力要相对小一些。
女生的“御”之一项无需考驾车,只需骑马便够了。那场地中间垒出了一小段高坡,又以栏杆弯出了一个弯道,还有一道不算太高的围栏,另又以白色的石灰画出了跑道。
考试的内容便是骑着马在跑道之内上坡、下坡、绕个弯道,再跃过一个围栏。只要在这个过程中不越过石灰线,不超过规定时间,一个甲等便可稳稳到手。
第368章
傅珺看了看那并不算复杂的场地,一双手已经微有些汗湿。
此时,便听一旁传来陆缃的声音道:“阿珺,你是多少号?”
傅珺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试牌,含笑对陆缃道:“我是十七号,你呢?”
陆缃便笑道:“真是巧,我是十六号,咱们又挨得很近呢。”
傅珺一下子便想起了入学试的qíng景来,便也笑了起来,道:“我们两个真有缘。”
陆缃笑着点了点头,又上前拉住了傅珺的手,低声而迅速地道:“你过会子别选那匹老马。”
傅珺闻言微有些讶异,陆缃便凑到她耳边,声音极低地道:“你最好选一匹平常不怎么骑的马。那匹老马都快成了你的坐骑了,我觉着你还是注意着些儿好。”
她这话说得已经算是很明了,傅珺焉有不懂之理?她不由自主地便将视线往马厩那里扫了一扫,却见那里头只有两个夫子,并无旁人。
于是傅珺便笑了一笑,拉着陆缃的手道:“多谢你提醒。”
陆缃盈盈一笑,道:“过会子我帮你挑匹马,保证你好骑。”说着她又凑到傅珺耳边,轻声地道:“你也别谢我啦,我也是替人传话而已。”
傅珺这下子倒真有些惊奇了,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陆缃,陆缃却是掩唇而笑,并不说话,只又拍了拍她的手便自去了。
此时,参加考试的学生们基本都到齐了。夫子一声令下,众人便皆去了一旁的候考之处,等着夫子叫号考试。
今天的考试分为三人一组,卢悠便在第二组。傅珺远远地瞧见她今天没穿红衣,亦是穿着学里的统一服饰,却是不似往时那般活跃鲜明了。
不过,卢悠的骑术却是十分出色的,无论是速度还是技巧都很优秀,以傅珺看来,今天的骑术考试卢悠大概要拿第一。
待卢悠那一组考完之后。接下来的一组也不知是怎么了。有一个女生是跨栏的时候绊了一下,还好人没摔下马来,但那个围栏却是倒了;而另一个女生则是坐骑不听使唤,直接跑到了石灰线的外头。直叫那女生急出了一头的汗。这一组可谓状况频出。傅珺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紧张。
待这组考完之后。那叫号的夫子便叫傅珺这一组先去挑马,准备参加考试。傅珺便与陆缃并另一个女生一同进了马厩。
那匹温驯的老马便站在马厩的入口处,正一面嚼着糙料。一面打着响鼻。
这一段时间以来,大约是时常被傅珺拉出来溜,这老马倒有些识得傅珺。傅珺方一靠近,它便主动地靠了过来,看上去颇有几分熟稔。
傅珺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在马身上抚了几下,一面便将身子微微侧转,借着马身的遮挡,观察着候考区域的动静。
此时,那候考区有几个人恰好转过头来,皆是向着马厩这里看,傅珺略略一扫,便将这几个人看在了眼中,其中倒还真有熟人,一个是张凌,另一个便是傅珈。
匆匆扫过这一眼之后,傅珺便看向了一旁的陆缃,此时陆缃也挑好了马。她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jiāo给了傅珺,轻声道:“你就骑这匹吧。”
傅珺点了点头,拉着那匹看上去也相当温顺的马便出了马厩,同时又将视线向候考区域扫了一扫。
没有人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也没有人过多地注意到这里。傅珺在这一瞬间观察到的场景,是一派安详与平静。张凌与傅珈甚至都没有再回头多看一眼。
傅珺也不急,慢慢地牵着马往考试场地而行,一面便从侧袋里掏出窝丝糖来喂给马儿吃。
近几个月来,在陆缃的帮助下,傅珺的骑术有了长足的进步,而她对马的了解也比往常要多些。用糖喂马还是陆缃教给她的,效果相当不错。
很快便轮到了傅珺这一组,陆缃头一个考。她的骑术向来便很好,大约是家里的哥哥一直教着,因此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简洁,虽不花哨但却非常实用。她只用了规定时间的一半便跑完了全程,期间没有任何失误。
陆缃一回到场边,傅珺便向她笑道:“你跑得真快。”
听了这话,陆缃盈盈一笑,抬手抹了抹鬓角对傅珺道:“一路跑下来一点也不难。你小心些,宁可慢些也别出错。”
傅珺一面点头,一面便见另一个女生也跑进了场地。
这个女生的速度明显比陆缃慢了好些,她跑回来的时候,那沙漏已经停下来好一会了。那女生抬眼瞧见了,神色便黯了下来,不声不响了牵着马离开了场地。那侯考区域里便跑出两个女生来,看着像是与她jiāo好的朋友,却是跑去安慰她了。
超过规定时间便得不到甲等成绩了,最多拿个乙上。白石岁考从来只算总分,一个乙上可是能拉低好多分呢。
此时傅珺却也没心思去管旁人了,她在马石边上了马,待坐稳之后,便纵马慢行至场地边缘,耳听得夫子一声“开始”,傅珺便控着缰绳,驱马向前跑去。
不要只求快,不能跑出石灰线,转弯的时候速度可以再慢些,跨栏前一定要加速……
傅珺一面在心里默念着这些技术要点,一面尽可能将马儿控制在一个均匀的速度。众人只见一道纤丽的身影端坐马上,那“得得”的马蹄声清脆地敲击着路面,不快也不慢,一如那马上的人予人的感觉,亦是那样的平静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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