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大得很,他们又不能画影图形满城搜捕。这原就是丑事,盖都来不及,还要闹得满城皆知不成?也只能暗中查访罢了。
傅庄淡淡地瞥了一眼墨安,又问道:“郑小怜又是怎么回事?”
墨安身上疼得紧,已经有些跪不住了。然而傅庄的眼神冷得瘆人,让墨安不敢表露出分毫不适,只能咬牙忍着。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声音颤抖得越发厉害:“二爷受伤之后,奴才与郭侍卫他们皆劝二爷快些回府治伤。那郑小怜却跪下哭了,求二爷替他上头,说是怕那几人去而复返。二爷就……”墨安没敢再往下说。
那个郑小怜真是天生的尤物,哭起来简直比画儿上的人还好看,别说二爷了,便是他看了都心软。这般美人儿面前,他们二爷年纪又小,一股热血冲上头哪里把持得住?他们做下人的再劝也没用。
“为何当时不先回来禀报?”傅庄淡淡地问道。
墨安的身上立刻湿了几重冷汗,磕头道:“老爷明鉴,奴才当即就回来报信儿了。因怕被别人察知,奴才是从东角门儿偷偷递的信儿。那东角门的婆子与奴才熟识,由她报信最是稳妥。奴才报了信儿怕二爷身边又有事,便又回去服侍二爷了。谁想府里一直没回音,奴才又不敢离了二爷,便只能苦等。老爷若不信可叫了那角门的婆子来问。”
第476章
傅庄微阖双眼,再度以手指轻扣着桌面。
墨安说得是实话。昨天他确实跑回来报了信儿,而那个角门的婆子也确实往内宅递了话儿。
可是,那传话的仆妇才走进夹道,夹道的前后两个门儿便落了锁。仆妇在里头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声。
她又不敢放声呼救,毕竟此事不宜声张,万一把二房或荣萱堂的人喊了过来可就麻烦了。所以,这仆妇便生生地在夹道里关了一整夜,待次日门开之时她再去报信,事qíng已经发生了。好在她所知不多,否则张氏只怕要急疯了。
想到这里,傅庚的眉眼间又添了一抹森然。
此事必是内宅与外头勾结而成的,只是动手的是谁却有些难说。
是傅庭,还是崔氏?还是整个二房?抑或是……三房?
无论是谁动的手,安排得着实举重若轻,几乎叫人察觉不出。
那个郑小怜傅庄已经派人去起了底,却并未查出任何问题。她出身贫苦,父母俱亡,在扬州受训多年,后被这家偎翠小馆以重金聘了过来,就是拿她当摇钱树的。
傅琮与她上头便花了整整五百两银子。
先是几个青手闹事,身旁又有现成的富贵公子。这郑小怜是什么好人不成?再傻也知道怎么做。此事真是顺理成章。
至于曾大公子曾硕就更是个混人了,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不可能与人合谋做下此事。
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一个身世堪怜的伎子,这两个加在一起已经足够弄出事来了。再加上那几个青手出现,事qíng便又多了几重变化。而无论哪一种变化,傅琮都绝讨不了好去。
傅庄神色淡然地盯着脚下方砖出了会神,方吩咐道:“把人带下去先上了药,再派他去琮哥儿身边听用。那两个侍卫每人赏五两银子。”
既然算计之人举重若轻,傅庄认为,他也不宜动作过大。
墨安还算是好的,至少跑回来报了信儿,打一顿板子也就罢了。那两个侍卫也都挂了彩。伤得还不轻。看得出当时那一场架他们也是全力护着傅琮的。
所谓有心算无心,他们这边没有防备,对方却早就盯死了傅琮,人手又备得齐。时间找得也巧。所以才会得了手。
不管是谁在背后指使。此事已然了结,对方也没有更多的手段,傅庄觉得还是将事qíng压下去为好。
不过。他们长房也断没有吃哑巴亏的理。
“云汉,”傅庄吩咐,“你去看看侯爷在哪里?”
“是。”云汉应诺一声,快步退了下去。
傅庄站起身来,脚步一转便转至了西次间儿。西次间儿的条案上铺了大张的雪làng纸,傅庚自岁寒三友墨竹笔格儿里取了一枝竹管兔毫,便伏在案前凝神写起字来,写的却是《老子》中的一段话:
“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一气呵成,掷笔案上。
而后,看着纸上枯瘦的魏体字,傅庄的唇边渐渐浮起了一抹苦涩。
人逾中年,越发觉得老庄之说的奥妙。其深其广,每常发人幽思。
然而,他的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
“来人,烧了。”傅庄吩咐了一声。
松岳无声地走了过来,利索地卷起墨色犹浓的雪làng纸,燃起纸媒点了,放在了地上的大铜盆里。
不一时,火蛇窜起,那勾划如虬枝的字迹在火舌的舔噬之下,渐渐化为了灰烬……
崔氏慵懒地斜倚在美人榻上,眼瞧着绿榭将纸笺靠近了水晶如意纹烛台上的红烛,将纸笺烧了去。
“这样便好了。”崔氏笑得十分甜软,唯一双眼睛冰冷如刀:“我也算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绿榭望着手上已经只剩下一截尾巴的纸笺,未曾说话。一旁的翠轩便陪笑道:“太太欢喜便好。”
“我自然欢喜了。”崔氏面上笑意微寒,“有人替我除掉了贱婢生下的贱种,我自然需得投桃报李才是。”她一面说着,一面却将手里的帕子绞成了一团,眉间蓦地划过yīn冷,“我倒要看看,敢算计我儿子的人,自己又能得着什么好去。”
说到这里她便“呵呵”冷笑了起来。
众人一时皆不敢说话,一个个噤若寒蝉。
崔氏笑了一会后,神qíng便又放松了下来,吩咐绿榭道:“你去替我备四色果饼,四端表礼,再向那剔红灵芝奁匣里装上新得的那枚羊脂玉螭龙灵芝佩。趁着这两日天气好,你帮我往我姨母那里送一趟,就说是给她提前送的端午节礼。”
她说一句,绿榭便应一声。待崔氏说完之后,绿榭迟疑了一会方轻声道:“太太,这时候送东西过去,会不会……”
崔氏转眸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掩唇而笑:“果然的,还是我们绿榭聪明。这虑得极是。我若这时候送东西过去,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来,这是我在谢谢我的姨父替我出气呢。瞧我,一时高兴便连这个都忘了。”
说到这里,崔氏的眼睛已经笑得弯了起来,心中直觉得无比快意。前些时候一直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如今终于吐了出来,简直让她神清气慡。
长房的人算计朝云也就罢了,竟然连她的玠儿也算计上了,真真是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吗?那纸人儿上明明写着傅玠与朝云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崔氏听说的时候真是气得快疯了。
张氏使出这等下作手段,果然是寒门里出来的,行事之龌龊实在令人发指。而魇胜之事最后居然着落在了馥雪身上,简直就是可笑。
那丫头说是怀着身子,还说很可能是怀了傅庭的孩子。这话说出来谁信?
崔氏忍不住嗤笑。
的确,傅庭是在女色上头心重了些,可那也要看是谁。他大哥傅庄的房里人,傅庭绝对不会动。这一点崔氏可以肯定。
再者说,馥雪从那天起人就没了影,也不知是死是活。单凭前头传过来的几句话就糊弄了过去,侯爷便偏着长房也断没有这样偏心的。
第477章
可恨的是,此事崔氏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闹将出来。
侯爷严令封口的事qíng,若是从她这里传了出去,不只要动到她在前院儿的那点人手,且于二房也不利。侯爷只会对傅庭更加不喜。
所以崔氏只能一口恶气生生地憋在心里。
可是,若要叫二房白白被人这样算计了,尤其是还算计到了傅玠身上,崔氏绝对不答应。
她原打算花大价钱从扬州买个瘦马回来做个仙人跳的。不拘是傅琮还是傅琛,这两个如今都在论着婚事。若是这时候传出来他们养外室的消息,想必长房会变得十分热闹。
不过,她那个姨父却说,这等事qíng做不好易落下把柄,不如由他买几个青手打一顿出气。还说若是时机挑得合适,一顿打也能打出好些事qíng来。
崔氏原先还不信,如今却是信了。
可不是么,那傅琮打伤了脸还是小事,如今却是明着给个伎子上了头,说是叫什么小怜的,还是扬州瘦马出身。这事儿往后会如何,还真是难说得很了。
少年公子爱风流,那小怜又是个尤物,他们长房说不得就能出个风流种子出来,那也是极好的了。
崔氏只要想一想就觉得殊为快意。
这件事她前后只动了一次手脚,便是配合着时间点儿锁了两道门罢了,真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想到此处,崔氏笑得更加欢喜。扬眉吩咐道:“你们这几日照常出府,该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姨母家里你们也如常走动,别疏远了去。我量他们也查不出来。”
“是。”周妈妈等人皆躬身道。
崔氏满意地笑了,复又吩咐道:“去跟爷说,朝云我认下了。叫她明儿来给我磕头。”
“太太,您这是……”周妈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们家太太这是想通了?跟傅庭僵了这么些日子,如今终于松了口?
周妈/妈/的脸上已经有了笑意。他们家爷听了这话,想必会要来院子里坐坐的。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说不得又能和好了。
见周妈妈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崔氏又是一笑:“趁着这时候长房事多。我们这里却不能给侯爷添乱,自然是要一团和气的才好,这也是我们二房的孝顺之处。”
“哎哟太太,您这话可真是说到老奴心坎儿里去了。”周妈妈欢喜地道。“老奴这就去寻二爷去。太太您放心吧。一准儿给您把话儿带到。”
她口中说着话,人已是快步出了屋子,一阵风似地掀帘而出。崔氏笑着连声叮嘱屋外的小丫头:“快去个人扶着妈妈。可别摔着了。”
屋里屋外的人皆笑了起来,翠轩亦是满脸带笑地看着周妈妈,唯有绿榭注意到,崔氏那张带笑的脸上,划过了一抹深深的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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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琮的事qíng,终究还是没能瞒过侯夫人。而傅玠被人下咒之事,也不知怎么又传进了侯夫人的耳中。
据说,侯夫人与侯爷又吵了一架。虽然荣萱堂内外皆是三缄其口,傅珺却还是从钱妈妈那里知道了不少消息。
这位新晋的管事妈妈,比起之前的贾妈妈来要好相处些。至少她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钱。只要给足了赏银,她还是很愿意与各房打好jiāo道的。
自然,傅珺如今因了许皇后之故身价倍增,钱妈妈也未尝没有讨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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