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头,沾着血迹!
那个人根本不是侯府的车夫!
那个刹那,一声惊叫几乎便将脱口而出。
然而,再下一个呼吸之间,这惊叫声便被傅珺生生压了下去。
因为,她认出了车夫的背影。
那个裹着一身灰仆仆的粗布棉袄,看上去十分普通的背影,傅珺曾经在一年前见过。
那是乌里!
契汗国的高手,十招之内便击败了龙禁卫的乌里,彼时便坐在傅珺的车前,充当了她的车夫!
那短暂的一刹,傅珺几乎停止了呼吸。
然而,这停顿也只有一瞬。再下个瞬间,傅珺的脸上已经带上了极为自然的笑意。甚至连呼吸与心跳她都竭力控制着,不敢有丝毫异动。
她见识过真正的武林高手。知道他们中的佼佼者,能够仅凭着对手的呼吸与眨眼,便判断出对手的qíng况。
傅珺不敢冒险。
她可以断定,乌里绝对是有备而来,他一定知道有人暗中护着她。而孟渊派来的那些暗卫们,却一定不知道有个契汗高手假扮成了她的车夫。
如若不是傅珺有着过目不忘的qiáng悍记忆力,她也未必能将这个不起眼的背影与契汗勇士联系在一起。
她不敢用这许多人的/xing/命,去搏一个并不确定的可能。
她只能尽量保持正常。
为了不让乌里起疑,傅珺还故意弄掉了帕子。因为只有这样,她的那一瞬停顿才算合理。
而在青蔓拾起帕子那几秒钟的空隙,傅珺心思飞转,迅速对眼前状况进行了分析,并做出了最合理的判断。
她必须上车!
这是她唯一能够全身而退的机会。
因为,乌里并不知道她已经认出了他。
她完全可以利用乌里不知qíng的这段时间,充分做好准备。而若提前叫破,除了让更多的无辜者丧命之外,再无其他益处。
诚然,在暗卫的帮助下,她也有可能成功脱逃。然而那也不过是多赢得些时间罢了,傅珺并没把握躲过乌里的追杀。
到那时,她只能看老天站没站在她这一边了。而在乌里的面前,她觉得她的机会很渺茫。
傅珺厌恶这种被别人cao控命运的感觉。
与其赌运,不与赌命。
她相信,只要她做足了准备,她还是有半成机会的。
所以,就在那个瞬间,傅珺决定一切如常。
当然,她的推论必须建立在一个前提条件之下,那就是所有的危险都只集中在傅珺这辆车上。
所以傅珺才会与沈妈妈她们说了那么些话。
在那短暂的几秒钟里,她装出叮嘱沈妈妈她们的样子,借机观察了前面那辆车的qíng形,并备细观察了刘妈妈等人的微表qíng。
好在刘妈/妈/的表qíng并无异样,肢体动作也很正常。那个车夫傅珺曾见过,是专门给管事们赶车的。
到那时傅珺才算略放了心。于是接下来,她便十分顺理成章地将沈妈妈她们都遣去了前头那辆车。
至少在前面的车子里,她们相对还是安全的。
果然,事qíng诚如傅珺所料,乌里应该也不想横生枝节,故一路上走得极慢,渐渐地便与前面的车拉开了距离。
在察知乌里的这个意图之后,傅珺暗里长舒了一口气。
于是,待两车有了一定距离之后,傅珺便吩咐涉江给她捶腿。借着美人拳落下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小心掩去自己的动作,悄悄做着准备。
第542章
待傅珺做完了准备,马车仍是正常地行走着,除了车速有些慢之外,并无异常。直到那时傅珺才有余裕去想一个问题:
乌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跟谁来的?来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把自己这个内宅女子抓去某处做人质么?以他的身手地位,岂非大材小用?
没来由地,傅珺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颐指气使的脸,那双隐在眉弓之下的棕色美目,曾将无比狞厉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
难道说,萧红珠也来了?若说抓住自己是萧红珠的主意,以傅珺对这位公主的了解,倒觉得说得通。
可这又带来了另一个问题:萧红珠因何而来?
贵为一国公主,又手握实权,她有必要为了抓傅珺而单身赴险么?
这一切,会不会与大汉目前的局势有关?
不知何故,傅珺想起了那些凶残蛮bào的黑甲武士。
若真是如傅珺推测的一般,来人是萧红珠,则她肯定不会一个人来。在大汉国局势最微妙之时,她带着黑甲军潜入京城,其用意,十分险恶。
想到这里时,傅珺出了一身的冷汗。
可还没待她再往下细想,马车就停了下来。随后便惊了马。
此刻,望着眼前这个高大的契汗勇士,傅珺的手心已经有些汗湿。
她漏算了跟车的仆妇,以为劫车者只乌里一人。如今的局面。于她几乎已是绝境。
可是,只要有一线生机,她也要尽力一搏。
一念及此,傅珺的心立刻恢复宁静。前世追捕犯人时,她也曾有过命悬一线的时刻。这一次不过是比以往更凶险些而已。
傅珺握紧了拳头。
四周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阳光暖得如同chūn时,晒得人浑身绵软。四野寂静,连一丝风都没有,只有遍地的蓑糙腐叶、枯树残枝,在阳光下无声地伫立着。
一直目视前方的乌里,终于转回了视线。
傅珺直直地望着他。
乌里的眼神很淡。望着傅珺时。就像在看一件死物而非活人,神qíng中带着久弑人命的漠然。
渐渐地,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弥漫在了周遭的空气里。
傅珺qíng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别过来。你不要过来。”她忽然轻声地叫了出来。
她的表qíng像在极力压制心头的恐惧。然而声音却仍是止不住地颤抖。她抬起衣袖挡住了眼睛。看上去已无法承受这扑面而来的杀意。
乌里的身子微微一晃,一只粗大的男人的手如鬼魅一般伸到了傅珺的眼前。
涉江的眼珠子动了动。
她其实想要挡住这个男人的动作的。可是,她的身子却像是被冻住了似的。连一根头发丝都动不了。
傅珺的衣袖挡在脸前,乌里看不见她的表qíng,却也不甚在意。
傅四曾经赢了萧红珠。
然而那又如何?
在他眼里,这位傅四姑娘不过是个随手一指便即毙命的糙芥罢了。所以,他几乎是毫不在意地去抓傅珺的衣袖。对方那个遮挡的动作,在他看来不只多余,甚至有些可笑。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及傅珺的衣袖时,他蓦地心头一寒。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傅珺挥动衣袖又颤声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的胆怯与惊恐,在这一连串的声音与动作中表现得十分自然。而这并非攻击/xing/的动作,让乌里微微一愣。
随后,他只觉得手指一阵刺痛,如同被蚂蚁叮了一口。
他刹时一惊,回手视之,立刻便露出了一个讥嘲的笑意。
手指尖上一粒如针尖般的血点,正迅速地凝结成珠。
乌里蓦地凭空一抓,傅珺的衣袖立刻碎裂了开来,青袖飞散如蝶,一柄紫金短剑已经到了乌里的手中。
“就凭这东西,你也想伤我?”乌里有些好笑地看着傅珺。
他知道这南人女子胆大,却没想到她还真敢藏着利器,竟还妄想伤他。
傅珺脸如白纸,却犹自凶狠地怒视着他,与在国宴之上看着萧红珠的眼神如出一辙。
只是,她也只能这样看着他罢了。她的身体现在已经一动也不能动了。
乌里对傅珺的反应与动作毫不在意。他将短剑翻转过来看了看,却见这短剑锋刃如乌,光泽沉沉,森寒若水,杀意凛凛,倒真是一件好东西。
乌里忍不住目露赞赏:“好剑!”
此等利刃本身便如高手,自有一股凛然之气。刚才他方将触及傅珺的衣袖时,便是感知到了这兵器上的杀意,所以才会收手。
没想到傅珺像是太害怕了,竟然挥了挥衣袖,歪打正着地碰了他一下。
乌里将短剑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随手便揣进了怀中。再度探手过来抓傅珺。
当他的手再度将要触及傅珺的衣袖时,他的动作忽然又顿住了。
傅珺清楚地看见,一阵淡淡的青气,迅速地漫上了他的脸。
乌里的双目忽然bào突出来,大喝一声:“尔敢!”
这一声震得四周簌簌而颤,蓑糙哗啦一声迎声而倒,身旁的枯树残枝抖动不息。傅珺只觉得心神剧震,两耳一阵“嗡嗡”之声,身体犹如被巨石压住一般,僵直得根本动也不能动。
那一刻,傅珺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位契汗高手的威压,直若沉渊倒灌、山岳倾塌。天地万物都在这吼声中噤若寒蝉。
傅珺闭上了眼睛。
“砰!”,一声巨响,马儿发出一阵断续的嘶鸣,车轮向后滑动了几步,随后便停了下来。
一阵悚然的安静。
那想像中惊破天地、直取人命的一击,并没有发生。
当傅珺睁开眼时,马车前站着一个蒙面的灰衣人。
确切地说,这是一个穿着灰衣的蒙面仆妇。自马车离开别庄后,她便一直坐在车辕上,很不引人注意。
此刻,乌里便倒在灰衣人的身后,张开的五指簸张如鹰爪,手掌向前,一双眼睛睁得极大,眼角开裂,渗出殷红的血丝。
他的动作,定格在了行将撕碎傅珺的那一刻。
直到断气前的那一刹,他也无法相信,他会死在一个手无缚jī之力的异国女子手上。
南山国秘药,见血封喉!
傅珺呆呆地望着躺倒在地,连死去的姿势都显得极其不甘的乌里,蓦地泪湿长睫。
是王氏留下的秘药救了她。
她死去的娘亲,直到今天仍在守护着她!
即便斯人已去,踪迹沓沓,可是,那一份不舍的关爱与呵护,却依旧穿越了漫长的时空,守护在她的身边。
如果没有王氏留下的秘药,她又如何能杀得了这位契汗勇士,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她藏在袖中的短剑,还是几年前平南侯生辰时所赠。傅珺离开侯府之时,已经请孟渊帮着开了锋。
而短剑上滴的秘药,便是王氏留下的。那是剧毒之物,与短剑一同成为了傅珺身边的必备品。自告倒卢莹之后,这两样东西便须臾不曾离身。
第543章
泪水渐渐模糊了傅珺的视线。
涉江此时终于挪动着勉qiáng能动的身子,凑到了她的身边,将她揽在了怀中。
灰衣女子露在布巾外的眼中,划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转首看了看乌里。这个死不瞑目的契汗人,此刻已是全身发青,连眼珠子都泛起了一层青气。
是中了毒,而且是很高明的毒。
灰衣人的眼中又泛起了一丝极淡的讶色。
这结果实在太出人意料了。她没想到,这位契汗国的高手,居然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在了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手里。
“姑娘别哭了,快别哭了。”涉江柔声劝慰着,一面qiáng抑颤抖,悄悄回首看了一眼那个灰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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