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傅庚那温柔的笑脸,傅珺只觉得两眼微酸,心里却涨得满满的,满到要溢出来。
现在的她也是有爹疼、有娘爱的人了。不再有寒冷与悲伤,更不会被刻意疏离。在她身边围绕着的,是这世间最爱她的人。
傅珺拼命忍了又忍,才忍住眼中温热的湿意。她努力眨动眼睛,甜甜地对傅庚道:“谢谢爹,这钗子真好看,我太喜欢了。”
傅庚原本还有几分惴惴,生怕送的礼物傅珺不喜欢。而今见傅珺欢喜,他不由大为得意,摸着下巴自得地道:“我就知道棠姐儿会喜欢,爹最会挑礼物了。你不知道啊,当年爹跟你娘……”
“你胡说些什么呀。”王氏忙打断了傅庚。这人真是,一得意就喜欢乱讲话,当着女儿的面也……
王氏的脸不由红了起来,不自然地掠了掠鬓发,又向怀素看了一眼。怀素忍笑低下头,带着一屋子丫鬟退了出去。
见四周再无旁人,王氏便回身去了西次间,捧了一只手掌大小的黑漆镙钿小箱子出来,
“这是哪里来的?怎么从没见你拿出来过?”傅庚好奇地问道。
王氏柔柔一笑:“这是前几/日/收拾东西的时候寻出来的,原是我小时候用过的,一直收在箱子里。”
傅庚便细细看去,见那小箱子果然是有些年头了,上头的黑漆剥落了一两处,铜锁上亦有细微的划痕,显见得以前是常被打开的。
王氏小心翼翼地开了箱子,从中取出了一只huáng玉葫芦。
那玉葫芦色泽甘huáng、宛若蒸栗,通体无一痕杂色,温润中隐含着一层光晕,柔和恬雅。葫芦上头穿了个勾月形的小孔,以一根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细绳穿孔而过。
王氏珍而重之地将葫芦给傅珺戴上,柔声道:“这是娘给棠姐儿的生辰之礼,是娘的娘亲当年送给娘的。你贴身戴好了,不可须臾离身,可记下了?”
傅珺乖乖点头道:“记下了。”又糯声道:“谢谢娘亲。”
王氏伸手将傅珺揽在怀里,抚着她的头发不说话。王氏生母早逝,此刻见此玉饰,不由勾动心肠,难免有些伤感。
傅庚缓步走过去,携起王氏的手温声道:“莫要难过,以后得空儿我陪你回姑苏。”
王氏轻轻点头,眸中已是泪光盈然。
当晚傅珺未回西厢,而是睡在了正房的碧纱橱里。她躺在小chuáng上,听着隔壁房间傅庚与王氏说话的声音,一轻一沉,一柔一缓,两道低而柔和的声音融于一处,安宁且温暖。傅珺很快便被催眠了,一夜好睡。
次日起chuáng时,傅庚已经先去翰林院了。王氏起得比傅珺早了好些,此刻正让涉江给她梳头。
因盈香挪了出去,王氏身边空出一个大丫鬟的位置来,王氏便gān脆提了涉江上来,打算放在身边好好调/教,日/后依旧给傅珺。此外又将青芜、青蔓两个也提成了二等丫鬟,放在傅珺身边。
傅珺对王氏的培训计划表示没有异议。她也一直觉得涉江xing子沉稳,堪当大用。
今天是傅珺的生辰,沈妈妈亲自下厨做了一碗长寿面端了上来。jī汤底、银丝面,汤宽面慡。因过会儿还要去荣萱堂,便没用葱花,而是洒了些香菜,闻着便十分诱人。
傅珺欢欢喜喜吃了寿面。饭罢梳洗时,王氏便叫青芜将那枚琉璃桃花钗取了出来,预备过会给傅珺簪上。
傅珺此时才得以细细打量这枚发钗。
这发钗打造得十分jīng巧,做工jīng湛、雕刻工艺细腻。最难得的是那块琉璃。纯为粉色的琉璃已经十分罕有,妙的是那琉璃上还有着天然的层次间色,宛若花瓣上的yīn影一般由浅至深,再经由巧手雕琢成桃花,几可乱真。
王氏也凑过来看了两眼,随后笑道:“瞧这手艺倒与我们这边儿不大一样,倒像是南洋过来的。”
“南洋?”傅珺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此前她通过种种渠道得来的信息,得知自己所处的这个大汉朝,海贸十分发达,商业亦很繁荣。太宗时,老平南侯便是因海战之功而得的爵位,先帝爷讨伐的南山国亦位于西海。以傅珺那不多的地理知识来看,这西海可能就是前世的大西洋。
第038章
“棠姐儿听过南洋么?”王氏问道。
傅珺摇摇头,一脸的茫然。王氏便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尖道:“你且想想,你祖父是什么爵位?”
“是平南侯啊。”傅珺答道,随后恍然道,“哦,平南侯,是平定南洋的意思么?”
王氏笑道:“我们棠姐儿真聪明,一说就中。”
傅珺“腼腆”地低下头去,大脑却开始走神。
她早就该想到的,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以及商业发展水平,比前世的平行时代要高出许多。钟表、眼镜等等的出现,便是最好的证明。现在看来,海贸的发达与出色的海上力量是成正比的。大汉朝应该拥有一只qiáng大的海/军。
秦朝之后的历史,傅珺还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大汉朝应该比前世的明朝还要早一些。受益于一只、甚至是几只蝴蝶产生的效应,这个国家提前达到了欧美发达国家工业时代前夕的生产水平。
比如钟表,便是由本国人在唐朝时发明的。发明者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奇才。傅珺怀疑那也是穿越前辈。此外还有什么纺织术、造纸术之类的技术,至大汉朝时也已达到了一定水平。
当然,优质的纸张与jīng美的衣料依旧很贵,但一些糙纸及普通棉布却相对便宜,因此本朝的读书人便较历朝更多,而普通人的衣着打扮也较为得体。
还有发达的海贸,也为大汉朝市面上带来了丰富的舶来品。傅珺收到的这枚发钗,便是出自南洋的名贵之物。
傅珺正自想得出神,却听沈妈妈悄声提醒王氏道:“太太,该去老夫人那里了。”
王氏道了声“知道了”,便亲手将发钗簪在了傅珺的发上,又左右端详了一会,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便携了傅珺的手,出秋夕居上了软轿。
依本朝规矩,小孩子家是不兴大作生辰的,怕只怕年纪小承不住福。平南侯府亦是如此。因此傅珺过生日也仅限于秋夕居,去荣萱堂后则是一切如常,并没有人来对傅珺说“生辰快乐”之类的祝福。
侯夫人今日似是颇为高兴,几房人到齐后,她便笑呵呵地道:“今儿都留下别走,大郎午时便要回府,大家一桌子吃个饭,也热闹热闹。”
原来是傅庄要回来了,难怪今儿一进门,便见张氏满面喜色、容颜生光,连发上的钗子也比往常多了两支,却原来应在这事儿上。说起来,傅庄此次出门时间颇长,至今已逾两个月。上次傅珺见他还是夏天呢,此刻却已是飞鸿遍野、落叶成阵的季节了。
侯夫人一派兴头,众人自也跟着凑趣。崔氏便笑道:“那我可得留下来,怎么着也得好好吃老太太一顿儿。”
侯夫人听了便笑,张氏亦破天荒地开了句玩笑道:“二弟妹这是算计着吃老太太的呢。老太太放心,媳妇这便吩咐他们少备几个菜,定不叫二弟妹讨了老太太的便宜去。”
众人闻言皆笑起来,崔氏便作出委屈的样儿来道:“大嫂嫂惯会欺负人,我不过是多吃两口儿罢了,这也舍不得。一会子开了席,我定要找个大大的碗来,多盛些饭来吃。”
侯夫人便又笑了起来,对于妈妈道:“你记着,过会开了席,叫人给二郎媳妇送一整锅饭去,看她吃不吃得下。”
众人听了大发一笑,侯夫人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崔氏便撒娇不依,将侯夫人哄得十分开怀。
傅珺也跟着笑了两声,眼神无意间扫过长房,却见傅珈正自望着房间的一角出神,表qíng十分yīn郁,手里的帕子也揉成了一团。
傅珺注意地看了她两眼,忽见傅珈放松了手指,垂首将帕子展平。待她再抬起头来时,表qíng已然恢复了正常,唯有眼中蓦地划过一丝厉色。
不知今儿又是谁惹着二姐姐了,看这样子是恨上了。傅珺暗自想道。
因各房皆要吃了饭才走,时间一下子便多出了许多。今天本便是三日一休的周末,傅珺原来还作了些安排呢,现今看来这一上午是啥也gān不成了,只能跟着姐姐们混时间。
果然,傅珈头一个便提议:“我们去后花园顽吧。今儿二哥哥、三哥哥皆不在,我们可以去看小鹿去。”
傅瑶也附议道:“我也想说去看小鹿呢。那天都没看成,今儿定要看上一眼。”
傅珍自是没什么意见,傅珺更是从不发表意见,四个人很快便达成一致,一同往后花园走去。
在去后花园的路上,傅珺一直都有种怪异的感觉,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微阖双眼,将之前种种回想了一遍,这才发觉,今天傅珈居然没盯着她看。
这可真是奇了。往常只要傅珺略穿了两件新衣裳,或戴了支新簪子之类的,便总会接收到来自于傅珈那探照灯般的小眼神儿,或不屑或羡慕,从没断过。
傅珺今儿可是戴了一支从南洋来的粉琉璃钗子哦。在秋夕居的时候她就想,过会儿肯定会感受到来自于傅珈的满满的恶意,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可没想到,傅珈居然看都不曾看过来,这反倒更让人奇怪了。
傅珺一面想着心事,一面心不在焉地走在傅珈她们身后,走了好一会才发现,路有些不对。
前头傅瑶已经在问傅珈了:“二姐姐这是往哪儿走呀?这不是去鹿园的路。”
侯府后花园里专有一座鹿园用来养鹿,位于西南角。而傅珈走的这条路却是北面的一条小径。
傅珈眼珠转了转,笑着道:“三妹妹不知道了吧,那小鹿时常在这里玩耍呢。喏,就在那片竹林子里,我听人说过的。”她一面说,一面伸手向前一指。
傅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前方不远处便是一片颇大的竹林,森森凤尾在金色的秋阳下摇曳,片片竹叶若敷金粉,极是明丽耀眼。
蓦地,一道影子自竹林间闪过,隐约像是个小动物的模样,傅珍不由道:“哎呀,还真在这里。”
傅珈得意地道:“看,我没说错吧,小鹿便在竹林里头呢,我们快去看看吧。”说罢便当先往竹林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笑道:“四妹妹你怎么走这么慢呀?”
傅珺一听自己被点了名,忙加快了些脚步。傅瑶便伸手牵着她笑道:“跟着三姐姐来吧。”语气倒像是哄小孩似的。
傅珺乖巧地点头道:“多谢三姐姐。”几个人便一同进了竹林。
这片竹林极茂,然却并不密集,想是为着方便人在里头散步。傅珺对小鹿没兴趣,便四下打量着周围景致,却也悠闲。
便在此时,忽然听见一旁的傅珍尖叫了一声“有蛇”。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又听有个小丫头的声音道:“呀,真有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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