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瞬间有种进入奇葩世界的感觉。
吴氏已然是个奇葩了,没规矩乱说话,傅珺是深深领教过的,她没想到裴氏居然也不遑多让,竟就能在儿媳妇第一天认亲之时。撺掇孙女抢儿媳妇的头面。这种事qíng只怕乡野村妇也未必/gān/得出来。
见裴氏如此给自己撑腰,吴氏母女二人脸上便都有了几分得意,孟翡神态张扬,娇笑道:“三婶婶,祖母都说了要您把钗子给我,侄女先多谢三婶婶了。”
坐在一旁的孟湄挑着眉毛,看向傅珺的眼神中含了一丝隐蔽的畅意。须臾后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人或事,目光渐渐地穿过了傅珺,看着不知什么地方出起神来。
傅珺凝眉不语,沈妈妈已经气得脸都快青了。
她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不着调人。几个长辈合起来欺负一个新媳妇子,这话说出去都快成笑话儿了。
察觉到沈妈妈qíng绪有些激动,傅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向她浅浅一笑。
此时。一直坐壁上观的冯氏已然站起身来。笑着打趣:“二丫头惯是顽皮。三弟妹可千万别当真儿,她和你闹着顽呢。今儿虽是头一朝认亲,只我却是个脸皮厚的。倒要求三弟妹往我那里走一遭儿。听人说王大学士擅书魏体,深得圆阔遒劲之真髓,又听人道傅探花更是一笔好字,嫂嫂我手上有张前唐周君柏的字贴,厚颜想请三弟妹帮着赏鉴赏鉴,不知三弟妹意下如何?”
不得不说,冯氏一开口,立刻将场中那种乌烟瘴气的氛围扭转了过来,这一番话说得既好听,又隐约点明了傅珺娘家的背景力量,这也是隐晦地提醒裴氏与吴氏。
只可惜,她这番话说出来,其语中深意那婆媳二人根本就没听明白,终不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命运。
裴氏的脸迅速冷了下来,不虞道:“谁说二丫头顽皮来着?我们二丫头最是听话懂事的。大郎媳妇你身为长嫂,可不能为了显摆长房的身份就这么压着你弟弟他们,我们府里惯不是这么着的。”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傅珺真的很想笑。
所谓jī同鸭讲,她真是切身体会到了。
冯氏面不改色,立刻垂首应了声是,当她抬起头来时,便不着痕迹地向傅珺递过去一个眼风。
傅珺立刻看懂了她的意思。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面对这种货色,你除非把话说得明明的,她们才能听明白。
见冯氏吃憋,吴氏笑得更欢喜了,熊孩子孟翡已是咯咯笑道:“大伯娘又与翡儿说笑了呢。翡儿向三婶婶要根钗子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您呀,还是坐着吃茶吧。”说罢她又眨着眼睛看向傅珺,一脸“天真”地道:“三婶婶,您怎么还不把钗子给人家呀?人家都等不及了,您快些给了人家吧。”
傅珺并未理她,只面向裴氏轻声语道:“母亲,媳妇这钗子……”她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神色间却显得万分为难。
裴氏一下子拉长了脸,冷声道:“怎么,你不愿意?”
“非是媳妇不愿,实在是……”傅珺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又低着头,倒是做足了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姿态。
别人不说,只那孟钊的五个女儿,此刻倒都觉得傅珺可怜。孟沅心最软,此时更是一脸同qíng地看了过来,却终究不敢说什么。
裴氏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她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说了叫你把钗子给二丫头,我是你婆母,我的话你也敢不听?你这是仗着郡主的身份违逆婆母不成?”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陡地提高了八度,“我可是一品诰命,就单论品级也比你高,我的话你敢不听?”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立刻一片安静。
吴氏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神色。
太痛快了!
她早就看傅珺不顺眼了,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是三个儿媳妇里身份最尊贵的,如今见堂堂的郡主娘娘被裴氏训得低头敛首,还是当着这么多亲戚、晚辈和下人的面儿,她只觉得无比畅意。
傅珺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一眼裴氏。
裴氏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没来由地,她便想起傅珺与萧红珠对决时的眼神来。那时的傅珺也是如此冰冷,那眼神虽淡,却让人有种莫名的恐惧。
裴氏的心忽然抖了一下。
这一丝惧意来得突然,却真切得让人全身发寒。可随后,一股冲天的怒意便涌上了心头。
裴氏的脸色变得铁青。
这傅四还真拿着郡主的款儿,她都说了这么半天了,对方居然一没下跪请罪,二未开口服软,竟还冷眼看了过来。
“你看什么看!”裴氏怒道,“砰”地拍了一下扶手,横眉立目、眸光如刀,“我的话你敢不听?”
傅珺突然又有种想要笑的感觉。
裴氏的词汇量也真有限,来来去去只一句“你敢不听”,真是听得人都要烦了。
她心下如此做想,面上却仍是昂然不动,目光保持平视,腰杆挺直、身姿如竹,只语气平静地向裴氏道:“媳妇只是想问母亲一句,若是媳妇不愿将钗子jiāo出,母亲将如何处置媳妇?”
第592章
裴氏一下子愣住了。
这个问题还真超出了她的脑回路,她从未想过身为新媳妇的傅珺,竟还真敢不答应她的要求。
她愣愣地看着傅珺,寻思着遇到这种qíng况该如何应答,一时又拿不定主意是罚傅珺抄书还是罚跪,还是罚去祠堂挨饿。
如此多的想法同时冲入脑海,裴氏愣怔的时间便有些长。
此时,冯氏却又开了口,仍是打趣般的口/吻/,轻笑道:“三弟妹这话问得也真是。你是新媳妇儿,母亲便是再不开心也不会如何的。你不会以为母亲是要赶你走吧?”说罢她便掩唇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未息,裴氏的眼睛已经亮了。
着啊,这可不是个比罚跪更好的法子么?哪个媳妇胆敢冒着被退回娘家的危险不听婆母的话?
如此想罢,裴氏已是厉喝出声:“三郎媳妇你可听见了,你若不应,我们国公府便断容不得你这等忤逆不孝的媳妇。”
裴氏的话语声回dàng在正房中,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是不是错觉,傅珺觉得冯氏往她这里看了一眼,二人的视线虽未jiāo错,却几乎同时垂下了眼眸。
新妇若是被婆家遣回娘家,那可就再也没脸见人了,于女子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惩罚。吴氏的眼神越发/兴/奋,而孟翡挑衅的笑意几乎没溢出唇角来。
“媳妇告退。”
傅珺清清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非常平静的语气,仿佛面对的不是婆家对媳妇最严厉的惩戒。而是一个小小的玩笑一般。
大部分人的表qíng都有些呆滞。
这位勇毅郡主居然真的如此qiáng项,qíng愿退回娘家,也不愿jiāo出发钗?
她是不是疯了?!
冯氏脸色平平地打量着衣袖上的刺绣。
裴氏与二房,真是从不让人失望。
她微微垂首,抑住了唇角的一抹笑意。
她很清楚这位勇毅郡主抱着什么想法。她就是不想服软,就是不想在第一天便被人压下势头去。
冯氏其实是有些羡慕傅珺的。
如果她也有一层郡主娘/娘/的身份,她在温国公府又如何会过得如此艰难?不过就是个世子之位罢了,还真以为人人都当是个宝呢,也只有裴氏与吴氏这种蠢货,才会看不清楚形势。
不过。现在也好。来了个身份背景绝qiáng的儿媳妇,冯氏相信,捅了这个天大的漏子,裴氏与吴氏只怕是横行不了几天了。
冯氏唇边的笑意又深了一些。
傅珺说完那四个字。便行礼如仪。姿态优雅地向裴氏微微蹲身。复又退行两步,旋即便带人步出了槅扇。
裴氏睁大了眼睛,近乎于呆傻状态地望着傅珺。
从方才对答直至出门这整个过程中。傅珺始终言语有礼,风仪从容,一行一止无不是雍容大方,无愧于她的郡主头衔。
她就这样带着一众仆从,堂而皇之地出了素心馆的正房。
没有人想起来拦一拦她。
裴氏的脑回路这会还在拼命寻找方向中,根本就忘了阻拦;而吴氏则是qíng绪转换太快,超出负荷,处于当机状态;至于史妈妈之流,一介仆妇在傅珺的威压面前,别说阻拦了,就是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一院子的人便这样眼睁睁地呆立原处,由得傅珺夷然而去。
直到傅珺一行人出了院门,裴氏才反应过来,直气得脸都绿了,却又想不出该如何骂才是,抖着手只一个劲儿地道:“好,好,她真敢,她还真敢!”
吴氏仍是一脸的瞠目结舌,实不敢相信一个新媳妇居然能有这样的胆气,熊孩子孟翡的脸上还凝着得意与挑衅,此时又加上了一抹不可思议与呆愣,神qíng格外古怪。
一旁的孟翘神qíng不变,对此全不理会。而孟湄则是满脸不耐,扯着手里的帕子,一脸的百无聊赖。
孟钊家的五个女儿则尽皆骇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孟漌当先便请辞道:“二婶婶,我们也耽搁了好些时候了,母亲还在偏厢歇着,我们想去看看母亲。”
裴氏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她们,只随意地挥了挥手,孟沅等姐妹便皆辞了出来。
待出得素心馆的院门儿,七女孟涵便小声问道:“三堂嫂真回娘家了么?”
孟沅便摇头道:“不知道呢。”说着她又有些黯然起来,叹道:“三堂嫂若真被赶回了娘家,那她往后可就再没脸见人了,唉,真是可怜。”
孟漌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道:“姐姐糊涂。您也不想想三堂嫂是什么身份,那可是郡主娘娘,除了平志侯府,她还有个郡主府呢,您怎么忘了这个?”
孟沅一下子恍然大悟。六女孟涓在姐妹里是最jīng明的,此刻便压低了声音道:“此事定然不能善了,郡主娘娘哪里是二堂嫂之辈能欺侮的,二姑娘这回得罪的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了。”
说到这里,孟涓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快意。
孟翡仗着国公府嫡出姑/娘/的身份,又有裴氏撑腰,平素不知qiáng行索了她们多少东西过去。孟涓看得明白,孟翡索要东西不是因为那样东西好,她纯粹就是取乐,东西到手后她通常立刻就会当着别人的面儿毁掉。
孟涓当年有一个jīng致的小荷包,被孟翡硬讨过去后,孟翡便立刻找来了剪刀,一刀一刀将荷包铰得粉碎,一面铰一面还盯着孟涓看,孟涓的脸色越难看,孟翡就笑得越开心。那qíng形直到今天想来,孟涓仍觉切齿。
孟漌对孟翡亦是早就深恨了,此刻亦笑道:“这样儿才好呢,三堂嫂一看就是个厉害的,你们看看她方才离开的时候,那一身的气势,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胆寒。”
孟涓便也笑了起来,又压低了声音对孟沅道:“大姐姐,这事儿咱们可不能只是白白地看着,只要三堂嫂一回郡主府,这事儿绝小不了,咱们回去得禀了父亲,看父亲如何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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