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时间吴钩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幸得他准备充分,常年备着两名女卫跟着孟渊,此时自是用兵之时,于是他手一挥,吴晚身边便鬼魅般地多出了个穿黑的女卫。那女卫领命在先,也不管吴晚真晕假晕,直接便将她拖到了离水颇远之处,又拿出事先备的清心丸在她鼻前晃了晃。
吴晚很快便“清醒”了过来。
吴钩的一颗心也算放了下来。
孟渊从头至尾没往吴晚那里瞧上一看,看起来,只要此事至此结束,他必不会深究。
可是,吴钩还没庆幸多久,这位晚姑娘便娇滴滴地唤了一声:“三爷请留步。”
那声音又娇又软,险些没苏掉人的骨头去。
孟渊浑身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冰冷,吴钩却是头又大了一圈,忙上前道:“晚姑娘请留步,爷还有事。”
吴钩的话根本没起到丝毫作用。
他话音还没落,吴晚竟又往前走了几步,直行至孟渊身后不远处,方娇柔婉转地行了一礼,复又用一双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大眼睛含qíng脉脉地望着孟渊,柔声道:“三爷高义,救了小女子一命。小女子无以为报,愿抚琴一曲聊表谢意,还请三爷万勿推辞。”
一面说着,她一面便娇羞地垂了首,双颊泛起桃红,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时而便向孟渊身上睇一睇,直是未语含羞、柔qíng万种。
第679章
见此qíng景,吴钩心里激灵了一下,当即便知事qíng要糟,再一瞥眼,却见孟渊面色如铁,唇角却忽然一勾。
吴钩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耳中却闻孟渊冷声道:“带去拢烟小筑。”
那女卫应了一声,扶着吴晚便往拢烟小筑而去,全不管她身后的吴钩已经白了脸。
那拢烟小筑常常几天也见不着人,以吴钩看来,那实是杀人抛尸的好去处,想至此处他不止白了脸,额角也冒出汗来。
偏那位晚姑娘根本不知自己的小命儿已然悬于一线,仍是娇滴滴地道:“三爷,抚琴需得去琴台才好,拢烟小筑如何使得?”
后见孟渊并不答话,她也并不以为意,依旧柔qíng似水地望着孟渊,又看了一眼那空落无人的庭院,不知想到些什么,忽然间脸便红得厉害,娇怯怯地低下头去,任由那女卫将她扶进了拢烟小筑。
吴钩心中叫苦不迭,却也知道拦不住孟渊,只得疾步上前提醒了一句:“主子千万手下留qíng,莫叫郡主娘娘为难。”
孟渊不答,脚下却微微一顿,复又大步往前走。
吴钩暗自抹了把冷汗,知道自己的话多多少少起了点作用,想必过会他们家主子不会做得太绝。
平心而论,吴钩觉得孟渊之后所为,其实已经相当收敛了。
也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不过是叫人赶了头獐子出来,先以弓箭she杀。又趁着那獐子还没断气儿,令唐刀将獐子绑在树上,当着吴晚的面儿活剥了那獐子的皮。孟渊便又“好心”地向那位晚姑娘解释:“这獐子是我一年前救下的,现叫人剥了它的皮,也算它报答了我的救命之恩。”
也就如此而已,吴钩真觉得这事儿没什么。
不就剥个獐子皮吗?那獐子的皮毛又暖和又软,多少贵人爱拿它作个衣裳领子、拼个褥子什么的,香獐ròu还好吃呢,如今不过是当着人面儿剥皮罢了,真不至于如何。
可是。他显然高估了养在深闺的女子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
孟渊才将那獐子绑在树上。吴晚便吓得哭了。
在接下来的整个过程中,这位晚姑娘不仅全程哭泣发抖,还因受不了血腥气吐了一裙子。偏那女卫领了命,一直按住她的脑袋不叫她动。就算她闭了眼睛。那冲人的血腥味还是让她无法忍受。最后更是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孟渊当即便黑了脸,看着唐刀手里才剥了一半儿皮的獐子,满脸的不虞。
吴钩便向那女卫做了个手势。女卫便去取了荷花池的水,用帕子沾着往吴晚的脸上抹,没多久便把人抹醒了。
当吴晚睁开双眼时,见到的便是孟渊面沉如水、唐刀两手鲜血淋漓继续剥着獐子皮的画面,这画面直吓得她又是两眼一翻,再度晕了过去。
彼时,吴钩觉得这位晚姑娘甚可怜。
摊上这么个完全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的主儿,亏她方才还那样含qíng脉脉地看着这人呢,也不想想这位主儿岂是她能肖想的?如今反弄得她自己浑身脏臭,又是何苦来哉。
然而,这念头也只在吴钩心里转了一转便罢。孟渊这些年来的遇到的算计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要一想到这些,吴钩的心肠便又硬了下来。
算计不成反被算,这位晚姑娘也是自作自受。
当吴晚第二次晕过去之后,孟渊终于不耐烦了。
“抬去糙寮。”他挥了挥手,那女卫便将吴晚向肩上一扛,一溜烟往拢烟小筑的北角而去,那里有三间糙搭的屋子,是专门放饲料用的,如今并无人在。
孟渊便向花池里净了手,又将溅了血点的外袍脱了,方先行回了临清阁。据吴钩猜测,孟渊可能是怕晚归惹人担心,故先回去露了个面。此刻回转,想必是已经见过郡主娘娘了,这才专门回来处置吴晚一事。
“查清了?”孟渊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吴钩心头一凛,立时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一旁。
“回主子,查清了,是二太太说她要翻院子,大太太便遣了洒扫上的人去帮着打理,这条路因走的人少,洒扫上的人便全去了二太太院子里。又因主子常走这条路,属下便没安排暗卫。”吴钩一面说着,一面擦了把冷汗。
孟渊自己随身带着暗卫,这条路自然无需多做安排,谁能想到有人等在这里呢?
“二太太?”孟渊语声极冷,眼睛已经眯了起来。
上回文秀一事也是吴氏暗里挑唆,裴氏才起了给三房塞人的心思,如今事qíng还没过去多久,吴氏倒又来了。
孟渊眯起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冷意。
“派个人去看看二哥何时回来。”孟渊淡声说道,神qíng已经恢复如常。
吴钩利落地应了声是,便自退了下去。
孟渊负手立在拢烟小筑的院门前,衣襟之上满是雨丝,斜飞的长眉微微一轩。
如此也好,此事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这最后的一步,他很愿意推上一把。
一念及此,他的唇角便勾了起来……
天将擦黑的时候,括香居的院门儿忽然“砰”地一声被人推开了,旋即一排灯笼自门内急急涌出,飞快地往薰风馆而去。
此时恰是饭时,各院儿门前的小径上,来来往往皆是送饭的丫鬟婆子。这群打着灯笼的人一出现,立刻便让往来人等皆惊住了。一时间,所有人皆停住了脚步,一个个撑着油伞、拎着食盒,目瞪口呆地望着这群人。
吴氏当先走在队伍前列,娟秀的脸上青白jiāo加,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灯笼里的烛光筛过雨丝,落在她的脸上,映出她眼中的yīn沉与恚怒。
就在半刻钟前,前院儿有个老妈子偷偷送来了一个消息:下晌的时候,吴晚在菡萏渚闲步,不知怎么竟落进荷花池中,巧的是,此时孟瀚刚好自衙门回来,经过此处,发现了呼救的吴晚,于是便将全身尽湿的晚姑娘捞了上来。
彼时,那菡萏渚空无一人,跟着吴晚的小丫鬟又不在,因怕吴晚落了寒气,孟瀚便亲自抱着她去了外书房,又叫服侍的妈妈找gān衣裳替她换上,直到她收拾好了才将人送回了薰风馆。
这还不算完,送回吴晚后,孟瀚竟还拿了国公爷的名帖,请了时常在府里走动的何太医去为吴晚诊治,又叫人送了好些药材补品过去,最后他更是亲自登门,嘘寒问暖,直到现在还耽在薰风馆里不曾出来,还将院门儿也关上了。
第680章
听到这个消息时,吴氏一口气没接上来,当即便厥了过去。还是一旁的老嬷嬷掐人中才将她掐醒。
醒来之后,吴氏顾不上生气,立刻便点齐人马,挑着灯笼直奔薰风馆。她倒要看看,这一对狗男女还能做出什么不知廉耻的事qíng来。
当吴氏一行人气势汹汹奔向薰风馆时,孟瀚正坐在槅扇边儿的绣墩上,与吴晚说着话。
“晚妹妹倒没发烧,实是侥天之幸。只是何太医说了,晚妹妹还是需得将养些时日。”孟渊温声说道,看向吴晚的眼神含着深深的怜惜。
“多谢姐夫。姐夫的救命之恩,阿晚铭记于心。”吴晚半靠在chuáng头,说话的声音娇柔无力。
孟瀚凝目看去,却见她颊晕轻粉、水眸含羞,怯怯地抬眼看了看他,复又垂下眼眸,两排睫羽遮在眼下,越衬得她下颌尖尖,说不出地惹人怜爱。
“晚妹妹何必这样客气。”他的语声越发温柔,烛火映着他俊秀的眉目,倒比往日看去更多了些温文。
屋子四角点着碳盆,房中蕴着暖意,薰笼里搁了几星芙蓉香,旖旎甜丽的香气,娇婉而又温柔,在房间里四散氤氲。
吴晚娇羞地垂下双眸,藏在锦被中的手却兀自颤抖不息,她只得死死捏住被角,用以抵御袭上心头的恐惧与惊慌。
事qíng发展至今,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进荷花池。又是如何被孟瀚救下的。
她最后的记忆,仍旧停留在那恐怖而血腥的一幕。只要一想起那个侍卫两手是血、一脸狰狞地当着她的面儿剥獐子皮的模样,她就止不住地从心底里怕起来。
那一刻,什么俊美无俦的俏郎君、什么花好月圆两qíng相悦,这一切幻想尽皆被无qíng地粉碎,她只想早点逃开那个可怕的男人,离得他越远越好。
她还能记得自己哭着求他,请他放自己走。可是,那个可怕的男人却根本不理她,还叫人按住她的脑袋不令她乱动。而他看着她的眼神着实怕人。让她想起人们常说的罗刹阎王。
那时候她真的好悔,可却悔之已晚。最后晕过去的时候她还在想,若早知他是如此冷酷无qíng之人,她绝不会煞费苦心地设下此局。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qíng。吴晚委实一点也不记得了。
待她再度睁开眼时。她正被孟瀚抱在怀中。浑身又湿又冷、冻得瑟瑟直抖。
孟瀚待她极好,处处照顾得周到,还为她请了太医诊治。又亲自登门送上药材与补品。
直到此时她才知晓,这个平常她并未放在眼里的孟家二爷,是个多么温柔体贴的男子,比起那个可怕的男人qiáng了太多。若非有他一直陪着,她还知会如何呢。
思至此处,吴晚心中恐惧渐消,心中隐隐地升起了一线希望。
她抬起头来,再一次悄悄地睇了孟瀚一眼。
其实,他生得也很俊秀,虽不及孟渊那般夺目,却也自有一种温和雅致的气韵。
若能长伴这般温柔俊秀的郎君身畔,吴晚觉得,亦是人生一大幸事。
“晚妹妹可是觉得不舒服?是不是火盆不够暖?”孟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温和而又体贴,还含着让人心暖的关切,且他虽说着话,人却始终坐在槅扇边上,谨守着礼节,并未往吴晚身边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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