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_姚霁珊【完结+番外】(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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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的艰难、人心的险恶,她很早就已领略,说不定还曾不止一次深深地品尝过这其中的痛苦,所以,她才会在面对其他人或事时,有着如此超然的定力。

傅珺怅怅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再来追究前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早在许多年前,涉江便已经选定了要走的路,只是,这条路所覆住的,毕竟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人生,亦有傅珺的。

那一刻,傅珺是恍惚的。

她有些弄不明白,这一路走来的漫漫光yīn,究竟是真还是假?那些守候在岁月里的温暖与陪伴,究竟是值得铭记的真挚qíng感,还是……构筑于谎言之上的海市蜃楼?

静默良久,然,心头泛起的,终是苦涩。

“那吞毒自戗的叫如月的丫鬟,还有茜灵砂并阿渊受伤之事,我猜,都是你传的消息吧?”傅珺轻声地道。

如月死后没多久,国公府便有若gān下人接连失踪;茜灵砂才被发现,几个商户家里便同时被人窃走了账本;而当傅珺于玄武大街别院找到受伤的孟渊后不几日,一些与陈喜来接触的人便齐齐消失了。

只要将与几件事相关的人物进行一个简单的筛查,涉江。便一定会进入傅珺的视线。

可当时的她,却根本没这么做。

习以为常、熟视无睹,惯xing思维左右了她,而多年来积累的类似于亲qíng的感qíng,更蒙蔽她的理智,令她失去了第一时间判断的能力。

或许,这并非因为涉江隐藏得深。而是在潜意识里。傅珺自己不愿意去面对罢了,因为一旦面对,那后果或许便是不堪承受的。

那个瞬间。傅珺忽然便想起了派涉江去姑苏探望宋夫人一事。

彼时,正值她核对色盲官吏之时,此际想来,她之所以将涉江遣去姑苏。也许便是本能地觉得,色盲一事。不可让涉江知晓。

房间里恢复了沉寂,唯雨声闷闷而落,更衬得四下一片安静。

涉江垂下了头,语声涩然:“娘娘都说对了。确实是婢子往外递的消息。”

这答案原就在傅珺意料之中,然而此刻真正听在耳里,她的心底仍旧有些发冷。

再也没有什么。比亲耳听到身边的人承认自己的背叛,更令人心生寒意的了。

她握了握僵硬的手指。似是想要借着这样的动作,令自己觉出几分暖意。

然而,她的手掌亦如她的心,一片冰凉,而她握进手里的,不过是一团虚无的空气罢了。

她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涉江往外递消息,想必是极为容易的,因为,傅珺对这个伴着她多年的丫鬟,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她根本就不会想到,有一天涉江会背叛她。

那一刻,傅珺只觉得无比讽刺。

信任别人并没有错,可她错就错在,她信任的这个人,对她却根本无一丝信任。

涉江从未向傅珺透露过她家里的事,甚至就连漏一句“弟弟生病了”这样的话,都不曾说过。

这就表明,打从一开始涉江就认定了,傅珺是不值得信任与托付的,所以她才没去寻求傅珺的帮助,而是选择了背叛。

傅珺甚至可以肯定,在做出这个选择时,涉江定是无半分犹豫。这种坚定与果决,就像她毫不犹豫地帮助傅珺脱离险境,全身心地保护她一样。

傅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或者,这便是所谓的人xing吧,难以捉摸,更无法以好坏善恶来界定。

窗棂上传来紧密的雨声,响逾奔雷,重锤似地砸在耳中,将这房中的压抑与寂静亦捶打得越发密实起来。

傅珺将视线凝在涉江的身上。

她像是有些累,撑着身子换了个姿势,苍白的脸在幽暗的烛火下显得单薄。

傅珺的心头五味杂陈。

在察知涉江有异后,她曾去信向王襄打听当年姑苏的一些qíng况,从而得知了一个小细节:据那个会拟声的小厮回忆,第二次审问棋考那天,涉江曾以送茶水为由,试图闯进静室,幸得那小厮机灵,提前锁死了房门,又拟了傅珺的声音说话,这才免于真相泄露。

那时候的涉江,只怕是起了疑,所幸王襄安排得严密,这才将棋考一事死死瞒了下来。

如今想来,涉江递出去的消息并不算多,然这并非出自其本身意愿,而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让她几次都不曾参与到最机密的事qíng中去。除了对棋考的审问外,田庄三尸案、假疫症案、严氏来访、色盲斟别等等,都是于yīn差阳错间绕开了涉江,亦令得涉江背后的那个人,没有掌握到第一手的消息。

这算不算是老天对傅珺的补偿?

傅珺轻轻甩了甩头,收拾起纷杂的心绪,专注地看着涉江。

似是感知到了她的视线,涉江的身子动了动,眼中划过了些许不安。

“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傅珺缓缓地开了口,看向涉江的眼神平静无波:“元和十一年上元节灯会那一天,我被歹人拐走。那件事,你是不是也参与了?”

涩然微凉的语声,不似往日清淡,却像是一柄薄刃,一刀劈开了房中死寂。

涉江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傅珺,眼中瞬间划过无数qíng绪,讶然、愧疚、痛苦、自责,以及深深的悲凉。

她的嘴唇颤抖着,似是想要说话,然而,望着傅珺那双清冽如水的眸子,那些涌到唇边的话语,终是化作了无声的一叹。

她颓然地矮下身子,整个人似都没了力气,只能靠墙壁支撑着身体,苍白如纸的脸上,渐渐浮起了一层灰败与黯然。

“果真是你。”傅珺喃喃地道,自嘲地一笑。

纵使心中早有预料,然而此刻亲眼见到了对方反应,她的心底仍旧有些痛,亦有彻骨的冷。

她还真是,被欺瞒了好久、好久啊。


第729章

“那是……婢子第一次……婢子也是被bī的……”涉江呢喃着说道,与其说她是在回答傅珺,倒不如说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傅珺转开眼眸,望着房间的一角,语声平淡如水:“我猜也是。不过,你这第一次做得极好,连我也不曾察觉。因为从头到尾你只做了一件事,就是选了个极为合适的时机,让我看到了你没戴手套、冻得发红的手。”言至此,她的语气终不免几分自嘲与寒凉:“直到三月间,当我细细回思前事,青蔓无意间说起的一段话,才让我终于将事qíng想得通透。”

“……一到冬天就常要犯疮症的,只要在外头便是手套不离身……”

“……涉江姐姐打小儿便禁不得冷……”

这两段对话,不过是丫鬟们日常的闲聊,然细细思量,却将傅珺的思绪引到了多年以前。那一晚,她之所以会去张子秀的豆浆摊,正是因为看到了涉江冻得红肿的手。

一个长年生冻疮、手套不离身的人,为何偏偏要在那一晚,在她的面前,露出了这样的一双手?

她对涉江的所有怀疑,便是从这双手开始的。

涉江抬起脸来看向傅珺。

她的脸白中带灰,神qíng似悲似痛,五官轻微地扭曲着,颤抖的唇中吐出的词句亦是断断续续:“婢子真的……真的不知道……他只说将娘娘带到……张子秀的豆浆摊儿……真的……若是知道后来娘娘会被人……婢子一定不会……”

那微弱的声音絮絮地说到此处,便戛然而止,如一段不曾收尾的乐韵,再也无法接续。

密闭的房间里,雨声如闷雷,一注连着一注,敲得人心底微凉。

“婢子对娘娘……是感激的。”涉江低低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那声音微弱而空,才一响起,便又被雨声打乱。

是啊,她应该是感激的吧。

若没有傅珺替她求qíng。她早就死在侯爷的杖下了,又何来这往后十余年的朝夕相伴?

傅珺扯了扯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卢莹当日布下的局,无意间竟成就了一个涉江,这也算是天意了。

她微微阖眼。掩去了眉间的那一丝疲倦:“这世上,从来就没什么‘若是’、‘如果’。你为救下亲人做出了选择,这是因。如今你被我识破,有此一晤,此乃果。这世间万事万物,因果相循,而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顺着本心而为,只要无悔便可。”

说到这里,她略略一停。张开双眸望着涉江,良久后,终是一叹:“你我,缘尽于此。”

说罢她便俯身拾起灯笼,头也不回地出了西梢间。

门在傅珺的身后轻轻合上,她轻吁了口气,大雨的空气里,蕴着cháo湿与微凉。

疮疤揭开,那伤口总是不那么美好的,可笑的是。她一向自诩冷静,此时才发现,她其实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淡定。

眼角有些发涩,心底亦然。

只是。这世间的人与事,终究不是她一人之力可以cao控的,她只是觉得悲哀,为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无谓,为这命运的无常。

狂风肆nüè,大雨自廊外泼洒而来。很快便打湿了她的裙摆,冰凉的雨线时不时探上她的脸,不消多时,她的颊边就有了些许湿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向着立在廊下的那个高大身影走去。

“说完了?”孟渊回首望她,低沉的语声糅进风雨,是大提琴的乐韵隔水而来,温凉而又低柔。

傅珺轻轻点了点头,偎向他的身旁。

“别难过,阿珺。”他低低地道,温热的手掌裹住她的手,掌心里传递而来的热力,一丝一丝漫向她的心间。

她有些鼻酸,然而,心底深处却又含着些许释然。

这世上能留在你身边的人,也就只得那几个而已,便有偶尔的同行者,亦终不免渐行渐远,渐至无踪。

孟渊垂首看她,冰眸微凝,是揉碎了的漫天星子,是chūn夜里细碎的月华。

傅珺向他笑了笑:“我无事。”说着,反握了他的手,眉眼间渐渐一片清明。

“避暑山庄那里可有消息了?”她问道,眸光停在他的脸上,神qíng平静。

孟渊有些心疼,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语声低沉:“避暑山庄、联调司、国公府、平南侯府,这几处皆传回了消息,人……抓住了一多半儿。”

“一多半儿?”傅珺听出他话中之意,立刻便颦了眉:“宫里呢?宫里qíng况如何?”

方才孟渊独独没说宫里的qíng况。

见她问了出来,孟渊的脸色便有些发沉:“宫里的人,不见了。”

“全都不见了么?”傅珺微微一惊,“怎么会不见了?不是说下晌便有动作了,联调司派去的人手没盯牢?”

孟渊身上气息微冷,语气亦是冰寒:“盯是盯牢了,但那群人进了宫里的藏库,就再也没出来过。待联调司的人进去查,才发现这些人竟是平空消失了。”

傅珺倒吸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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