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文友的神态很自然。他的面部肌ròu与他的语气、表qíng还有动作是协调的,微表qíng十分正常。
其三,退一万步讲,就算文友有心算计,傅珺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还落了单,她不认为自己有被像文友这样的人算计的必要。直接武力制服不是更简单有效?
如此一想,傅珺的心qíng立刻平复了下来。那些疑问亦烟消云散。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做警察太久了,看谁都像嫌疑人。
见傅珺迟迟不语,文友,或者应该说是刘筠便又问道:“不知遑夜至此,所为何事?”
“这里便是你家么?”放下疑心的傅珺很想这样问一声。也很想唤上一声“文公子”,然后礼貌地表示问候,并对他上次出手相助表达谢意,同时请求他再次帮忙。
可是,她出不了声。药物的作用仍在继续,她甚至连“啊”这样的单音都发不出来。除了高悬在梯上,木呆呆地看着刘筠外,她什么都/gān/不了。
当然,她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从梯子上下来,走到刘筠的面前比划一番,将基本qíng况告知于他。可要命的是,刚才傅珺才发现,她虽然爬了上来,要下去却有点难度。
第081章
之前攀着梯子往上走的时候,傅珺一心只顾着搜集线索,便没注意到,这架梯子每一级的间距,对于一个六岁女童而言已经很宽了。更何况,傅珺的个子还比同龄孩子矮了点,这间距便有些无法逾越起来。
见那几个贼人离开后,傅珺便想要往下走的,却发现她的小短腿根本够不着次一级的横阶。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上下梯子也是一样。她不敢冒险硬往下攀。天寒地冻的,她的手指已经有些僵了,万一不小心滑一下,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不是玩的。
所以,我们的傅四姑娘便只能这么僵在梯子上,既无法动作,亦不能出声。若非刘筠识得她,只怕会以为这孩子是个不会说话的。
刘筠在梯子下头礼貌地等了许久,却不曾等来这位傅四姑娘的只言片语。他未免有些奇怪,又有些犹疑,便抬高了声音问道:“上头的是傅四姑娘吧?”
傅珺立刻大力地点头,一时间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她其实很尴尬的好么?早这样问话多好,最好一直问这种“是非题”才好。
得到了傅珺肯定的回答,刘筠不由更加疑惑起来。
且不说身为侯府的姑娘,莫名其妙地跑到了这里,还爬到了梯子上,这事已经够古怪的了。更古怪的是,他明明记得傅四姑娘口齿清晰、吐属文雅来着,不过几个月未见,怎么便不会说话了呢?
“傅四姑娘为何不语?”刘筠便又问道。
梯子上的小姑娘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刘筠不由大感挠头。
若是其他人。他大可以直接把人抓下来问话。可这位却是侯府出来的姑娘,她爹还是个顶难应付的人。这处置起来便有了难度,轻也不是、重也不是的。
刘筠转了转手里的酒壶。忽然便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立刻问道:“傅四姑娘,你是不是不能说话?”
梯子上的小姑娘这回有反应了,那颗发鬓蓬乱的头用力地点了几下。
刘筠有点摸着规律了,马上又问:“你是不是也动不了?”
傅珺大力点头。
“你想要下来么?”刘筠又问道。
傅珺的头点得像小jī啄米。她想下来,太想下来,她的手脚已经冻僵了好吗?
刘筠不由微微一笑,挥了下手,一道身影立刻无声地从旁掠了出来。单膝点地道:“主子。”
刘筠并未说话,只向梯子上的傅珺看了一眼。那身影略一躬身,随后便如一道轻烟般掠了过去。傅珺根本没见着人,只觉得梯子似是微微震动了一下,随后自己的衣带便被人拎住了。
再下个瞬间,傅珺眼前一花,双脚便已踏在了地面上。
傅珺花了点时间来适应这种变化,待站稳了身子,她便扭头去找那个带她下来的高手。可是。她的身后只有一片黑暗,那个人就像是一道真正的轻烟,消散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好可惜,没有看到!傅珺遗憾地想道。
一直以为武侠小说中的种种描述只是传说。而今看来,她穿进了一个有侠客的时空,只可惜。她的打开方式不对,没能进入那个武侠世界。
刘筠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头发乱得像稻糙,脸上有几道灰印子。一身的打扮更是不伦不类,上头罩着粗布衣裳,裙子绑在腰间,靴子上沾了好些泥。
傅珺顺着他的视线也向身上看了看,这才惊觉不对,忙将裙子放了下来,又在身上扑腾了两下,顺手还抓了两把头发,尽最大可能地将自己收拾了一番。
在傅珺忙着收拾自己的时候,刘筠便转首望着天。明月如晦,藏身在云层之中,深蓝的天幕上只有一枚孤星,冷冷地悬在上元馆酒楼翘起的檐角边。
他提起酒壶喝了口酒,清冽的汁液滑过喉头,在胸腹处化作一股热流,让他的四肢百骸都跟着放松了下来。他不由长长地出了口气,随意地撩起衣摆,坐在了花坛边的石凳子上。
傅珺静静地站在那里,与他一同望着那枚清冷的星子。不知何故,她觉得那颗星星像极了他。明明灿烂夺目,却不得不敛尽光华、远离人群,孤独地亮起在遥远的天际。
“傅四姑娘何以至此?”刘筠回身望着傅珺,温声问道。
傅珺向四下看了看,便从花坛里拣起一根枯枝来,在地上比划了两下,想要先写个“下药”的“药”字出来。然而,下笔后她才忽然发现,那个,繁体的“药”字,她好像不会写。
傅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想了想,gān脆略过这个问题,只写了“失散、拐子、逃跑”这三个词语。基本上她的遭遇,概括起来也就这三个词了。
她并没打算瞒着刘筠。天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就是觉得刘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更何况,他才帮她脱出困境,即便是出于感谢,她也不想对他有所隐瞒。
刘筠望向傅珺的眼神,一时间变得有些复杂。
虽然傅珺只简短地写了六个字,可刘筠却知道,这几个字背后的含义,却绝不简单。只看傅珺此刻láng狈的样子就能明白,她的逃脱一定伴随着惊险。
望着傅珺那双gān净而又明亮的孩子的眼睛,刘筠忽然便觉得不忍。
他一直以为,只有在那个地方,只有生长在那里的扭曲的人们,才会从孩童时代起就遭遇杀机与算计,才会整日生活在谎言与危险之中。而今看来,他还是错了,只要有利益、有诱惑,那些丑陋的事qíng便永远有生存的土壤,只要逮着机会,便会结出罪恶的果实。
刘筠望着傅珺出了会神,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态度温和地道:“姑娘不能说话,是否亦与此有关?”
傅珺点点头,心里觉得有点儿悲摧。她最终还是逃不掉要写那个要命的“药”字啊。想了想,她gān脆扔掉枯枝,走到刘筠面前,比划着口型说出“被人下了药”这几个字。
“被人下了药?”刘筠重复着,面色变得有些严肃,沉声问道:“姑娘可知是否有解药?”不知为什么,他有点担心这小姑娘。
这个问题复杂了点,傅珺很想挠头。该如何解释呢?她锁着眉头想了半天,便又比划着口型说了五个字。
“哑了不值钱?!”这下轮到刘筠想要挠头了。
倒不是他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知道傅珺是想说,既然那伙人的最终目的是要拐卖人口,那拐子的药便应只是暂时让人失声而已,却不可能将人真的药哑。毕竟能说会动、漂亮可爱的孩子才能卖出好价钱来。
只是,这位傅四姑娘的思路,还有她的说话方式,实在是怪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怎么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第082章
傅珺其实也是没办法。她的喉咙还疼着,比划口型也并不容易,因此便能简则简。此刻见刘筠理解了她的意思,她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璨然一笑。
刘筠的眉尖动了动。
这位傅四姑娘,真乃奇人也。寻常小女孩逢着这种状况,难道不都是哭哭啼啼,吓得要死了么?这位傅四姑娘居然还晓得笑,刘筠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他望着笑得灿烂的傅珺,脑中蓦地便划过“少不知愁”四个字来,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渐渐地生出了几许悲悯。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的时日,那样简单而明亮的日子,如今已是再也回不去了。他微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又抬起头看着那枚孤单的寒星,啜了一口酒。
傅珺的眉毛皱了起来。
他看起来好像很不快乐。明明她才应该是不快乐的那一个,不是吗?可不知何故,她竟没有半分难过的感觉,反倒是他,一脸的忧郁难解。
而且,他蹙眉的样子,真的是……很好看。
这想法刚一冒头,傅珺便觉得十分惭愧。在这种时候,她不想着如何求助脱身,却看个男人看呆了,这算什么?
她一面鄙视着自己,一面却又无法抑制自己不去想。她望着沉默不语的刘筠,犹豫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刘筠垂眸看着她,傅珺便示意他站起来,随后放开他的衣袖。转身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向刘筠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过来。
刘筠微笑了一下。对这位傅四姑娘的古怪,他好像已经有点习惯了。他抬步跟了过去。傅珺便带着他走到了围墙那里,伸手向着墙根指了指。
刘筠凝神细看,却见那墙根处有个狗dòng,傅珺便指着狗dòng朝他点了点头,又指指自己,随后歪着脑袋笑了。
刘筠愣了一下,旋即便明白了过来,不由笑了出来,问道:“姑娘是说。你是从这里钻进来的?”
傅珺大力点头,面上的神qíng终究带了几分忸怩。这绝对不是什么光荣的事qíng,她之所以告诉他,其实也无甚理由,就是想要这么做,并且还鬼神使差地真这么做了。
刘筠面上的神qíng终于不再yīn郁了,他笑着道:“大毛将dòng刨得这样大,却原来便宜了傅四姑娘。”
大毛?这是……狗的名字吧?傅珺转开头,暂时失去了直视某人的勇气。
某人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qíng。又笑着续道:“先前听到响动时,我还以为是大毛回来了。后来听那响动是在墙头,我又以为大毛长本事了,能上墙了。便出来瞧瞧。没想到墙头站着的不是大毛,却是个面熟的小姑娘。”刘筠说罢朗声笑了起来。
在无边的夜色中,他的笑声便像是浸满了酒意。又似染上了月华,醇厚清朗、引人沉醉。
傅珺的头已经快垂到脚面儿上去了。
她真的很后悔。就不该告诉他这件事的。现在她简直没脸见人了。
见这位古怪又大胆的傅四姑娘终于露出了小女孩的害羞样子,刘筠忍不住又想要笑。一时间竟觉得心qíng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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