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周长宁应下。
小嘉略一抬头,瞧见周长宁竟红了眼眶,一副要哭的样子,不耐道:“怎么了,我师傅不是说他没事吗?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待她回应,小嘉走了,一面摇头晃脑一面嘀咕:“伤春悲秋……唯女子难养啊……”
周长宁肚腹空空却不觉饥饿,只是若不进食夜里难以支撑,她要整夜看着卫元歆,以防突发情况,好及时通知郎中,她端起地上的瓷碗,晃了晃,一饮而尽,没有去想在宫里学来的斯文做派。
入夜前小嘉又来了一次,告诉周长宁火盆里木柴的分量可以维持燃烧一夜,她无需去管。
入夜,周长宁拉下窗帘,火盆里木柴燃烧的暖光将室内照得光亮,她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榻前,火光映在卫元歆苍白的脸上似乎带来了几分血色,这是她头一次这么细致地打量着他。
她早便知道他长得极好,只是从前心底的那些微末敌意让她不去承认这个事实,剑眉星目、挺直的鼻梁少了几分周仪的温润,却多了几分英气,白皙似玉的肌肤又衬得他清隽明秀。
她伸手抚向卫元歆的眉间,蹙起的眉头毁了几分美感,想替他抚平,她的指尖带着凉意,停在半空,起身走到火盆处烤暖了,才敢碰到他,还没触及,又顿住了。
他紧蹙的眉头让她想到先时来不及思考的事,为何会有一群暴民扬言要杀她?周长宁回想当时场景,那些人好像说她是叛国王姬。叛国?她怎么叛的国?毫无疑问是周琮的设计,可她将要同夷国联姻的事举国皆知,常人怎么会相信她叛国,又怎么会引出那么大的反应?那群人里,除了领头拿棍棒刀剑的几人,其余都是乌合之众,是听信了谣言的普通百姓。
还有,周琮要杀的人是她,她没有事,反倒是卫元歆中了一刀,那群人不应该趁乱将她杀害吗?她想起那家医馆的大夫说的话,“在他的威胁之下,整个灵昭都难有人敢治他”,治他?周琮似乎早料到受伤的人是卫元歆?
……莫非周琮要取的从来都是卫元歆的性命?
打出擒杀叛国王姬的幌子只为做出他死于意外的假象?
周琮为什么执意要杀他?
——这事恐怕与我王兄有些关联。
周长宁想起那日在客栈里卫元歆说过的这句话,一些想法模模糊糊地在脑中形成,他的王兄夷庄王与周琮勾结要害远在彦国的夷国公子卫元歆的性命。
夷国国君许了周琮什么好处……周琮与夷国的勾结,是前世就有,还是从这一世才开始的,若是前者……她的脑中纷乱如麻,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
——你家也有这样的事儿吗?
——夷国只有我与兄长两位公子。
周长宁想起她和卫元歆在车舆里的对话,轻摇着头,她原以为兄弟阋墙的事不会发生在生性淡薄的他身上,现在想来,只是自己看问题太过无知浅薄。
她理不清脑中的乱麻,好在有大夫的止血药,好在遇上四方行医的江湖郎中,好在卫元歆最终没事,待他醒来,他们还可以继续商讨对付周琮的办法。
她暂且不愿意去想夷庄王与卫元歆之间的恩怨,她将嫁给他的王兄,宫里老人曾教导说夫为妻纲,可历经生死,她又怎么会走到他的对立面。不嫁?那是两国国是,怎会随意更改,她和亲便是为了哥哥,为了走出前世的窠臼。
……
周长宁睁着眼睛一直撑到拂晓,所幸榻上的卫元歆一切正常,她也不觉疲惫。
郎中敲门,向屋里人表明身份,带着身负行囊的小童推门进来,先是询问了卫元歆的状况,再留了几张药方同几味药材,向周长宁告辞,说卫元歆不日便能醒来,他留在这里没什么用处。
卫元歆还没转醒,周长宁担心生事故,再三挽留郎中。
小嘉心直口快,道:“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同师傅现在走了,也就没人向你讨要报酬了。”
郎中则在一旁,以一种钱财乃身外之物的姿态捻着胡须。
周长宁忙取下发钗发簪,青丝散落,她道:“是我考虑不周,让先生见笑了。只是我手边没有现银,只有这几只首饰能换些银子,不知可否当做付给先生的酬劳?我还未请教先生的名姓,待我拿到现银和名贵药材,便是天涯海角也给先生送过去。”她长自宫中,从没有就医还要付费的概念,闹了笑话,倒让小童看不起了。
郎中未置可否,小嘉瞧不上女儿家的饰物,嘀咕道:“真麻烦。”
周长宁瞧见地上的血衣,道:“先生可否再留一会,替我看着他,我想清理这件衣物,免得他醒来无衣可换。”
郎中点点头,见她拿了衣物出门后,小嘉嘀咕道:“她会洗衣服吗?”
周长宁却是没洗过衣物,但毕竟也见宫女洗过,心想不过就是泡水搓洗,卫元歆醒来后总得有衣可穿,她抖开沾着血污的外衫,正要将它浸入水中,突然一个物件儿从衣中掉出来,掉在水盆外。
她放下衣物,拾起那物件一看,四角被烧毁,内容虽沾了一些血迹但仍清晰可辨,她仔细阅读其上内容——是那份真卷宗!幸好方才没有落入水中,若沾水化开墨迹便无法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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