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再和周长宁详细讨论一番,却担心贸然从小妹闺房出现解释不清,便吩咐房中内侍传讯。片刻后听到门外动静不小,内侍迟迟不归,随后殿内归于平静。
他约摸猜出七八分门外之事,无非是父王向小妹兴师问罪,可她怎么又给解决了,周琮表示疑惑。
周长宁提到三日之期,又将殿内之事原原本本告知大哥,重点谈及自己与周琮的对峙。
“……哥哥,这下你该信我,周琮安的的确不是好心!”
“此子心思我已知悉,多谢长宁提醒。”
“哥哥,周琮是装病,原本该他去夷国的。”
“即便揭穿周琮身体康健,但质子已定,这关系到王室的信誉,这两日我必须启程。”
周仪顿了顿,接着道:“不会有别的转机了。”
转机……周长宁猛然想到自己读过的史册,两国外交,除了质王子,也常有质王姬的。
质王姬,就是和亲。
和亲?或许是个办法。
但听闻夷国年轻的君王为人狠厉残暴,月前曾攻占一小国,国内有王室不从,他竟将此人头颅割下,高悬在国都城墙上七日。
况且两国相交,作为人质的公子尚有机会归国,而嫁出去的王姬往后只能以别国为家。
……大哥必不会允许自己舍身。
周仪见小妹半晌没答话,神色也不大对,安慰道:“还担心什么,你我既已识破诡计,还怕他不露马脚?”
周长宁闻言回神,已暗自拿定主意。她抬眼望向大哥,轻声道:“哥哥三天期满再走罢,长宁还想同哥哥多聚一聚。”
周仪应下,又道:“此去夷国,定会小心,你且等我平安归来。”
送走大哥,周长宁得空继续考虑和亲之事。
她须得请奏父王,父王同意后会将此事交与诸大臣商讨,商议结果出来再由专人撰写文书。先不说周琮会不会从中作梗,就是顺利走完这一套流程,三日已经过去了。
……除非她先斩后奏!
是日申时末,周长宁乔装改搬成内侍,溜出了彦王宫。
酉时正,她准时来到夷国使臣下榻的驿馆门前。
她打探得知,守卫酉时换班,约有两刻钟的时间驿馆外无人看守。
时间紧迫,由不得她踯躅。
咚咚咚——
使臣闻声开门,见门外的年轻内侍脸生,并不是寻常接见自己传递消息的那位,向其询问来意。
周长宁朝着使臣拱手致礼,道:“今晨一事,吾王表示歉疚万分。”
使臣回礼,心道方才彦文公晌午已派人表达过歉意,并说明太子近日又要事缠身,请他暂留三日,怎么现下又有人来了。
周长宁双手奉上一卷竹简:“大人看了便知。”
使臣接过,展开一阅。
竹卷上内容无他,是彦文公请求两国联姻。
“这便是吾王与诸大臣决议的结果。”
使臣常年负责与彦国往来诸事,一眼认出竹卷上俨然是熟悉的字迹。为防止他人矫拟外交文书,负责起草的专员字迹都异常独特,难以作假。但字迹只是次要,王印才是关键,这份文书没有印鉴。
“只是这没有王印……”
“大人请看右下方吾王的签名。”周长宁以公事公办口吻冷静道,“启用王印程序繁琐,吾王恐误了大人的公事,便吩咐小人带一句话。吾王说,‘见签名如见王印’,大人不必担心。”
周长宁面上冷静,实则内心焦灼。文公墨宝闻名天下,铁画银钩的“周昱”二字寻常人模仿不来,辨识度奇高。但以签名代替王印,旷古绝今怕也找不到第二份,只怕面前这人不信……时间已然所剩无几了。
使臣见此一愣,稍作迟疑,道:“这怕是不妥。”
周长宁心道糟糕,正欲再编个瞎话解释。
只听使臣又道:“不过此事确实紧急万分,虽于理不合,于情而言,想必吾王也能理解。”又连连称赞彦文公当真是雷厉风行。
周长宁才松了口气,催促道:“灵朝城门戌时正关闭,小人不敢耽误大人时间,还请大人速回去转交尊王。”
使臣当即告辞,收拾行李离开。
望着城门外车马扬起的尘埃,周长宁解开头顶包巾狠掷于地,心道自己终于为哥哥做成了一件事。太子不用再出使夷国为质,也不会因自己而掣肘。
她善仿字迹,晌午差人窃得与夷国外交文书的备份,花去两个时辰有余模仿出一封挑不出端倪的文书。至于文公签名,她自幼悉知父亲字迹,信手拈来。
周长宁回到驿馆附近,发现门口守卫此时换班归来,她只能绕道而行。
外交使臣除非有要事,否则不必早朝面君。驿馆内设施齐备,也无需与外界交流过甚。想来夷国使臣已然离开一事,暂且还不会传到朝堂之上,她还能再瞒大哥和父亲几天,届时便全然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
周仪信守诺言没有提前离开,一向规行矩步的他甚至没去面君,只修书一封转交文公言明愿意一己承担责任,希望父王不要怪罪小妹。
两日里,处理公事之余,他抽空去韶华殿与周长宁相聚。起初兄妹二人还有说有笑,到后来又免不得说一些离别的酸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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