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床边去,把纱窗推开,手拄在窗户的边沿,一瞬不瞬地望着下面。
一阵夜风清凉地抚上面颊,她打了个寒噤。远处是院辅导办的大钟,钟上的表盘亮着灯,像是守护着孩子们睡着的侍卫。
辅导办与12号楼之间隔着的、由远及近是一片树林、然后是一条柏油马路主干道,主干道的两侧是两条细窄的红砖人行道,人行道的下面是一排花坛,花坛的正上方就是412的窗户。
树林里窸窸窣窣,主干道上和人行道上都空空的,不见一丝人影。
他就是在这样的景象下,跑入她的视线里的。
金雨苫像是在做梦一样,她没想到他真的就这样从被窝里爬起来,跑到了这里,此时刚好五分钟。
她激动地朝他挥了挥手。
他穿了一条浅灰色薄睡裤,上身穿着修身的的纯白色背心,头发和五官都看不清,只看见他站在人行道上,仰望着她,双手举起,也朝她交叉地挥了挥胳膊。
她一下子笑了,眼眶里热热的,湿湿的,她咬着嘴唇,又朝他挥了挥手,他也把一只手举起来,继续朝她挥了挥。
她把手放下,他也把手放下,仰着头望着她,像个牵线的小木偶。
就是在那一刻喜欢上他的吧……
说不上原因,就是喜欢死了。
“傻不傻呀你……”她在嘴边偷偷骂他。
她低头看看手机,里面依旧隐隐地传来焦栀寝室的呼噜声。
而她再回身打开阳台的门,走进寝室时,薛凝宁仍旧在床上调情。
一阵凉风从阳台灌进来,她冷不防地打了个机灵,心一揪,赶紧跑到窗户边上去,对着床下站着的人小声喊了一句:“快回吧!你穿太少啦!”
她的声音因为万籁俱寂而变得胆怯微小,别说楼下,就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金雨苫急了,冲他挥了挥手,他还是一样,也学她的样子挥了挥手。
金雨苫看了一眼安静的寝室,再看一眼没有一丝灯光的宿舍楼,她想对他喊一句,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她想让他回去,她明白了,她都明白了,她现在只担心他着凉。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活得太隐忍,太在意别人的想法,太会看这世界的脸色……
她活在大人说话小孩别插话里,她活在要发言必须举手里,她活在22点就要熄灯里,她活在……
活在一个被写满规矩诅咒的硬壳里,像一只冰冷的蜗牛,从不敢翻身打滚、晒晒肚皮。
她站在窗户边,看着那个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的男人,心里一横,一根粗大的木梁撞开了心门——
“焦栀!!我喜欢你!!!”
她畅快地呐喊出来,即使知道会吵醒一片窗户,即使知道会吵醒她和他之间酣睡着的友谊,她也喊出来了,痛快地喊出来了!
那一晚,12号楼一大半的阳台窗户都被她喊开了,薛凝宁和穗子也跑到阳台窗户往下看,全都亲眼目睹了一身睡裤加一件白色跨栏背心的焦栀就站在楼下。
12号楼的风流轶事并不少,若有一晚楼下有喝醉的、有唱歌的、有表白的,都会引起女生们的强势围观。
紧接着,突然冒出一个好事的姑娘,不知道从哪个窗户里传出来的声音,大喊了一句:
“焦焦我也喜欢你——”
学校的22点熄灯,熄灭不掉他们旺盛的青春。
以上……
是她的想象……
对,她根本没喊。
不知道是哪个偶像剧的片段插播到她的脑袋里,那不是她自己身体里发出的声音。
她看着他,他也仰头看着她,她忽然觉得好心疼。
她不想一嗓子喊得他被所有人围观。
她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再把他推上八卦的高峰。
她不想让别的女生看见他穿着睡衣睡裤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下面傻站着。
因为他这样子,只能被她一人瞧见。
金雨苫用手卷成话筒状,朝着他无声地喊:“我、喜欢、你。”
她那无声的表白,连声带都没震动一下,楼下自然没有反应,可她暗自甜甜地笑了笑,终于提上一口气,大声喊道:
“你可以回去啦!”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他听见。
楼下的人动了动,随即朝他挥了挥手,怎么来的就怎么跑着离开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一丝失落。
金雨苫从阳台回到宿舍,薛凝宁的头探出来,穗子的头也探出来,穗子问:“你大晚上嚷嚷什么呢?”
金雨苫笑了:“我睡懵了,以为外卖来了。”
……
次日,金雨苫破天荒地没有去跑步,因为她昨晚失眠,闹钟都没能叫得醒她。
上午十点,穗子出去了,薛凝宁从澡堂回来,用毛巾裹着头发,先是做了面膜,紧接着做了一次全身的去角质,最后开始在试衣服上犹豫不决。
金雨苫今天课少,就一直安静地在寝室里坐着看书,两个女孩子看起来各自忙碌,其实注意力却都在对方身上,暗自较量。
最终还是金雨苫忍不住,先开口了。
“你今晚不要去赴约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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