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八百年不变的格子衬衫牛仔裤,一头自然卷已经长到了脖子处,毛毛躁躁的也不知修理,下巴上和唇上的胡渣使他比同龄人看起来要老成,她叫他,他一回头,一双忧郁的眼睛瞬间变为惊喜,却在看清是她的时候,陡然又变成了失落。
“我以为是小清。”他坐在台阶上,继续用手挥舞着,和黑色的小飞虫们玩。
印清羽回来的消息,是金雨苫透露给他的。
“她还是不见你吗?”金雨苫在他身侧站定。
“我这样是不是不好啊?”谢不邀惆怅地说:“她会不会觉得我在纠缠她?”
“会吧?”金雨苫实话实说。
“可是怎么办?师兄好喜欢她,每天都想见到她。”
“师兄,你回吧,这些小飞虫咬人很痒的。”
谢不邀大概是今天被印清羽拒绝得比以往更厉害了一些,所以出奇地安静。
“怎么办,我明明一秒钟都没有得到过她,却好像失去她一万次。”
同是天涯懊丧人,金雨苫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师兄,人生不是只有爱情,看开点。”
“我想不开!那个唱民谣的追她,她连一句话都不给,直接拒绝,可是她对我是不一样!她经常会被我逗笑……”
“或许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过分解读呢?”金雨苫望着远方,出神。
谢不邀孩子气地“哼”了一声,继续用手捞飞虫:
“小清不爱我,我就去追老焦,毕竟老焦又美又贤惠,还给我洗袜子……”
金雨苫一阵恶寒,逃也似地跑开了。
……
从金雨苫的寝室走到小抒子的寝室,需要骑共享单车。
如果一个大学是一座城市的话,挨着四食堂和大学生购物中心的金雨苫的寝室楼,就相当于坐落在市中心,而小抒子的寝室楼在学校最边缘的大上坡,俯瞰南边的正片玉米地,相当于穷乡僻壤的山区。
一路上都是上坡,金雨苫累得满头大汗。
推开小抒子的寝室门,三位室友都在,金雨苫小声地打了个招呼,然而并没有什么人理睬她,金雨苫也不进去,只是朝小抒子招了招手,小声地叫她出来。
与412的活泼相比,小抒子的寝室是“安静型”寝室,每个人一回寝都戴上耳机,看书洗脚追剧,各做各的事,谁也不会打扰谁,但四个人的桌子上各摆着一盏一起团购的“人头骨”形状的台灯,以及门口挂着的四个人的Q版头像合影,可见他们全寝是温馨有爱的。
嗯,其实四年室友,是甄嬛传还是水浒传,是福星还是渡劫,都得看命里安排。
小抒子穿着亚麻料子的睡衣睡裤,一双帆布拖鞋,两个人刚一走入夜色中,金雨苫满腔难以启齿的心事便像倒豆子一样倾泻而出。
她憋坏了,又不能对寝室的人讲,因为今天发生的事关乎焦栀的名誉,除了最信任的人,她谁也不能说。
“所以你觉得他性取向有问题?”小抒子听完她混乱的讲述,问。
金雨苫像个没常识的重症患者方寸大乱地征求着医生的意见一样,问小抒子:
“你觉得他是吗?”
“我不敢说,你得亲自问他。”
“我现在……我现在感觉很奇怪,我不知道该怎么问。”
小抒子说:“不是,是你现在没资格问。”
“我确实没资格,人家不管喜欢男喜欢女,又没说喜欢我。”
小抒子见她郁闷地沉默着,问她:“哎?你知道我们考古实验室里,动物骨头里为什么会有人骨吗?”
金雨苫打了个冷战,赶紧摇摇头,她只去过一次考古实验室,就被人骨头吓出来了。
小抒子说:“一般考古挖掘出来的尸骨呢,有名有姓的尸骨会被妥善保管,而那些没有名分的尸骨,就会跟动物的扔一块儿。”
金雨苫停下脚步,似懂非懂。
小抒子轻飘飘地说:“人生在世呀,贵在做一堆有名分的白骨,其他的,都不重要。”
金雨苫眼里生光,合掌做了个揖:“多谢师太点拨。”
小抒子用她那经常摸骨头的手摸了摸她的脑壳,说:“老身见你骨骼清奇,定不是那心怀肮脏偏见之俗辈,希望你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坚持四项原则,坚持改革开放,梨子甜不甜,尝过了才知道。”
金雨苫深深鞠了一躬:“弟子受教了,弟子这就下山去!”
“嗯,山路崎岖,要记得选刹车灵车的来骑。”
“知道了,哦对了,这是我买的一些零食,你跟室友分了吃吧。”
“你这孩子,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
……
第二天清晨,金雨苫照例来到体育场跑步,因为怕自己睡不着觉等他的微信,所以金雨苫干脆关机,听着《老友记》的MP3台词入眠。出乎意料的是,昨晚睡得出奇的好,并没有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小抒子说得对,他和她还没有真正的名分,那么她就没有资格妄加揣测他的过去。
她唯一能坚定的就是自己的心,她喜欢他,喜欢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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