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对先皇后娘娘的深情追思满宫可见,对先太子殿下也是满腔慈爱悲思,而身为启圣纯皇后的母家,先太子外祖,这样富贵至极的皇亲国戚出身都无法免去的罪责,那该是何等的天大罪过?
这般的大事,为何宫里竟是无一人知道?即便是苏公公,满宫里也只传他年纪轻轻却深得陛下信重,知道他乃官奴出身的都只是寥寥几个宫中老人,却并无一人提及过他竟还是启示纯皇后的侄儿,先太子殿下的姑表兄弟!
惠明面上这般的震惊之色,苏瑾自是看出来了,他安静的坐在原地用完了手里的温茶,天气寒凉,茶已是冷茶,只是越喝越冷,即便是对着惠明面前已在尽力控制,可这股冷意也叫他的五官眉目都忍不住的阴沉了下来。
这般的苏公公,放在外头足够将宫人吓的心惊胆战,可偏偏惠明看着,却是忍不住起身上前,重新沏了一盏热茶送了上去,忍着自己心内泛起的心疼,道歉道:“对不住,我原不该问的。”
苏瑾的手心微微一动,接过茶盏,原想着尽力维持平静,可开口后的声音,却还是微微带着低沉沙哑:“不碍。”
说罢,苏瑾因不愿叫对方看见自己的这番情态,便只扭过身去,看了看外头天色:“不早了,我叫元宝送你回去。”
看出苏公公不愿在人前示弱,惠明也便也强忍下心头的波动,只状若无事般摇头:“就这么几步路,不必了。”
苏瑾闻言,却还是坚持道:“那你提上灯笼,才落的雪,指不定哪块便结了冰,仔细看着些。”
竟连这样的时候都记着叫她带灯吗?惠明的心下又是一软,越是相处,她便越发感受到了苏公公并不像旁人口中阴翳无情,甚至诸多杂事上都是格外的温润细致,这样的人,她上辈子竟是叫什么东西蒙了心,竟会觉着苏公公是那等仗势欺人的恶人的?
转念之间,惠明悔恨自责之余,心下却已经再一次下定了决心,因此这会儿便也未推辞,谢过之后,拿了方才的灯笼转身去了。
外头的元宝送了惠明出了门,方才重新回了屋内,像是看出自个师父情绪不佳,低着头小心回禀道:“静芳斋那,小人今日都问过了,都说之前从未见惠明姑姑去过,也不曾听说过王嬷嬷在宫里还有一门干亲。”
苏瑾垂眸捧着手里温热的茶盏,静默不言。
一旁的元宝原本还想开口问问自个还要不要再回去好好查查,可是转眼之间,想到了自个这几日的前车之鉴,便又改了主意,老老实实的闭了嘴,只等着师父吩咐。
果然,没等多会,他便听见师父淡淡开了口:“既是干亲,你便去告诉郑葛光,日后对那静芳斋多加照顾就是了。”
苏瑾微微垂眼,君子之爱若人也,推其屋之乌,他如今已是自甘堕落,一介不择手段的残缺之人,早已算不得君子,但偏偏对着她,也唯独对她,苏瑾却希望自己还能如同还未沦落至此之时一般,能够立的坦坦荡荡,干净体面,不掺哪怕一丁点儿的阴霾恶念。
他为了一己私欲,擅自将惠明放到御前,就已叫她成日的小心翼翼,诸多担忧,又因一个魏氏叫众人孤立,本就已对不住她。如今虽不知缘由,但她如今既是想要救那王嬷嬷,趁着他还有几分权势,便都全力满足她也是就是了,有他在后头看护着,只要不是叫旁人利用诓骗,救人一命这样的功德,他便帮她积了又何妨?
地上的元宝自是不会猜到自家师父的心思,闻言只是庆幸起了自个的先见之明,没有自作主张说要细查惠明姑姑的底细,这会儿就越发又打定了主意,日后关于这位姑姑的事,他一个字也多说,一件事也不多做,只当自个是个那算盘珠子,等着师父吩咐一步就干一步就是,不求立功,总是出不了什么错不是?
正琢磨间,便又听到坐上的苏瑾吩咐道:“明日你去永寿宫,看着他们从梁顶到地砖,犄角旮旯都处处都清扫干净,从今日起,永寿宫里一粒尘土也不许有,日日新鲜的六祭供奉也不可断。”
永寿宫,便是之前的坤和宫,也是先启圣纯皇后的寝宫,自从先皇后去了,陛下才下旨封宫门,只许做哀悼祭祀之用,如今这永寿的宫名,还是继皇后受封之后,提着不方便才又改的名字。
在与惠明姑姑不相干的事上,元宝是还算机灵的,闻言只是带了几分犹豫道:“还差一月才是正日子,按着规矩,这六祭都是直到忌辰七日前才要供奉的……”
“无妨。”苏瑾微微垂眸,却说的格外平淡:“我觉着永寿宫太过寂寥,今早已上奏陛下,另调二十四名宫人专司供奉,自今往后,洒水浮尘,六祭摆设,一日都断不得,日后每日一回,我都去永寿宫里亲自看过。”
从前由皇后娘娘与信王爷主持的先后祭祀,固然不敢敷衍慢待,但诸多礼仪祭品,也都是按着规矩,固然一丝不错,却也一毫不多,并没有特意奢靡增添,如今师父刚一插手,便叫永寿宫如先皇后还在一般,派着宫人日日供奉洒扫——
抬高重视先皇后的忌辰自然没什么不好,可是这样与陛下直言在皇后娘娘的支持下,永寿宫寂寥冷清,这就几乎等于明晃晃的打上了当今何皇后的脸面。
师父,这是要明目张胆的要与当今皇后和信王爷两个过不去了……
元宝有些心惊的缩了缩脖子,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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