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风姿卓然的仙君,此刻墨一般的长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发白,肌肤松弛,爬满了褶皱,连一旁的程珊都心生不忍,不自觉地抱着韩珞一只胳膊,将脸埋在他肩膀,不敢再看。长春眼中生趣渐渐沉寂,枯坐如一行将就木的老叟。
天神冷眼旁观,眼中没有一丝波澜,漠然后退,仰面张开双手,整个混沌空间不多时便风起云涌,四面八方的五色星云如突然开化消融的染料,丝丝缕缕汇入天神掌心。
韩珞一头雾水,却隐隐感觉不妙,见长春呆坐不起,悄然靠近,低声道:“这就是仙君寄予重望的天神?”
长春身前白衣被鲜血浸透,白发乱蓬蓬散在面前,冷汗入眼导致眼前模糊一片,听韩珞此言只觉是嘲讽,浑浊双眼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却是连苦笑自嘲的心志也没有了。韩珞半蹲下身,郑重道:“仙君仔细看看,你召唤出来的天神在做什么?”
长春抬头,勉力朝前方望去,迷茫半晌,突然明白了什么似地瞪大双眼,不知哪来一股气力猛地窜起身,却紧接着又摇摇晃晃跌了下去,头晕不起。
韩珞一把扶住,渡了些真气给长春,然而韩珞自身经脉尚且千疮百孔,又能有多少真气助人?程珊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师父……”
韩珞本就气她擅自跟过来,一直无暇发作,这会儿只淡淡瞥了一眼,程珊欲言又止,无奈压下心中忧虑,静立一旁。
长春很快悠悠转醒,韩珞不容他喘息,直接道:“我知道这定然不是仙君想要的结果,他在汲取五行元气,和玄牝争夺养分,仙君可知道后果?”
“作茧自缚啊哈哈……”长春终于笑出声来,眼中滚落两行泪,“那是个疯子,留不得了……”长春心底冰凉,懊悔与惊骇似两把尖刀凌迟着。且不论这样的天神对三界而言是福是祸,仅仅是此刻攫取玄牝能量,若时间久了,便会造成三界萎缩,复归混沌的后果,届时他用神佛凋零换来的局面也将不复存在,他长春不仅是三圣界的罪人,更是全天下的罪人。
韩珞神色冷定,低声问道:“那仙君可有灭神之法?”玄牝之子的神魂是由五行纯元精炼而成,聚天地灵气,得天独厚,恐怕不会轻易受损,更不用提毁灭了。而这具酷似长春的肉身于他而言多半也无足轻重,若毁了再炼便是。韩珞很清楚,在这里他定然无法撼动这位天神半分,兴许长春还能有点主意。
长春咳出一大口血,声音嘶哑道:“他刚出世,神魂尚未稳固,所以才需要与玄牝争夺养分,只要能将他赶入无相界封锁起来,没了玄牝的支撑和五行滋养,他自己便会消亡。”
韩珞眉头一皱,看了眼那边的天神,见他似乎无知无觉,又或许是知道但不屑理会,便反问道:“无相界?”
长春道:“玄牝一端连通三圣界,另一端连通无相界,那里了无生机,任何生灵都难以维系,看!”长春说话间,四周缤纷的星云因不断被天神汲取能量,已渐渐淡化,愈发清透,韩珞与程珊朝他所指方向看过去,原来就在几人的前方,星云背后是一个巨大黑洞,黑黢黢的洞口笼罩着五彩烟云,氤氲得如梦似幻,让人感觉不出黑洞入口的远近,也分辨不出黑洞大小。
韩珞收回目光,原地沉吟起来,“了无生机”四个字让他有些迟疑,韩珞自忖不是天神对手,自然也不认为将他赶入无相界是件容易的事,除了豁出性命拖着他一起进去,韩珞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但无相界里到底什么情况,世上无人知晓,能否再出来,也没人能给他答案。
长春似乎看出了他心思,气息奄奄道:“韩护法,我知道此事……对……对你不公。当初我一步棋错,满盘皆输,这些年来不断抱薪救火。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实在没有别的选择了,但凡我还能一战,断然不敢假手于人……”
韩珞一直凝眉沉默着,似乎压根没听长春说的什么,半晌,韩珞抬头,二话不说,先以迅雷之势定住了程珊,程珊原本眨也不眨地盯着韩珞,心下纠结地等着他拿主意,却猝不及防着了他的道,登时动弹不得。程珊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瞬间泪如雨下,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师父你别丢下我,我一个人在这里也很害怕。”
“你在这里等我。”韩珞抬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尽量平静地商量道,“若我最终出不来,你好歹是五灵体之一,在这里总能保有一线生机,自己想办法出去。”
程珊哭着摇头:“不行,我不要,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韩珞微微一笑:“别任性,你爹娘还在凡界等你。”
程珊闻言一愣,渐渐止住了哭声,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无声无息滑过脸颊。韩珞深深看了她一眼,第一次觉得生死这般沉重,然而不等他感慨,长春便在旁焦急催促:“韩护法……”
韩珞转头看向星云倾聚处的天神,已经能感应到他的神魂气场愈来愈强,混沌愈发稀薄,前面的黑洞轮廓也催命似地愈发清晰。韩珞狠下心来不再去看程珊,刚想动身又被叫住,长春道:“韩护法,你过来一下。”
韩珞略感不耐,半蹲至他近前,道:“又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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