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坐下,我问你几句话。”
风云听命坐下,双腿盘膝,中间王爷不时的呷茶,火炉架子的煤炭烘暖暖的。
“你跟我时年纪尚轻,是何时?”
“那年十二岁。”
“你身上有多少旧伤?”
“嗯……背部三十处,手上八处,腿上十二处。”
“我记得,有一年你护我,险些丧命,伤在哪里?”
“腹部,险中要害。”
“你今年多大了?”
风云忽然一愣:“过完三月,二十八岁。”
他把茶杯放下,淡然道:“是该成家了。”
风云不知所措,有点结结巴巴,“王……王爷……”
“我的珍藏金银不多,你可以都拿走,以后不用待在我身边了。”
风云傻了,跪在他面前:“不知风云做错了什么?王爷要赶我走?”
“我并非赶你,只是你确实该到成家的年纪了。”
风云说:“王爷都未成家,风云不急。”
“可你不能一直都待在我身边。”
风云舔了舔嘴唇,说道:“风云是个流浪孤子,若非得王爷救助,不会有今日。风云愿誓死相佐!”说罢,便朝地磕了一头,一直未起。
夜半凉风飕飕侵入,博山炉的香炉内香丝飘渺,清冷单衣,冷香中却拌入一丝血腥之味。良久,只听他轻轻叹了口气,用竹卷打了一下青云的背,“起来罢。”只是风云一起身,他的目光就向风云靛蓝色的衫衣上深色的印记停留,“你杀人了?谁?”
风云向自己的人衣服看去,确实有干了的血迹,便道:“是蜀郡马督陈甫,他被解押前往京城,我……”
他“哦?”了一声:“皇帝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只是你心太急,本不必杀他。”
“风云是想,留他活口未免是个祸害,万一他说出了什么……”
他忽然大笑,将竹卷掷于桌上,“他能说什么?说本王让他的马突然丧失理智的吗?本王只是去他的马营里散了散步而已。”然后他却不免惋惜的说:“就是可怜了那匹狼,那可是猇山的猿狼,能慑动物的心智,本王可是培养了它很久,唉。”
风云正要关上屋门,却被王爷叫住了,他正把外衣脱在衣挂上,“那几个舍人,找个时间——”没说完,他就像风云递了个眼神,风云立刻深知其意,“可是那些舍人不是王爷请来的门客?”
他冷笑一声:“不过一个个酒囊饭袋罢了。”
夜伴寒禁,他只穿了件白色的寝褂,室内顿时熏笼了暖意,毛孔舒张,整个人都渐渐舒散,正在睡意朦胧之间,忽然瞥见白桦木的书岸前,淡淡绿光在忽闪,时明时灭,这寒日居然有萤火,看它停在烛台上,若隐若现。又有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流萤在窗前乱飞,在窗纸前引了流光,原来它是在窗外飞过,他翻身朝里睡去,可怎么也无眠。
随后披上外衣,走来发现窗户没关严实,有一角缝隙透着凉风吹进屋内。他双手扶着窗棱,那星在外的流萤蹿了进来,突然一番景象令他大开窗户,外面寒风刺骨,有一片梨花瓣凋落被吹了进来,落在书案上,他的寝衣单薄,直吹到他胸前,灌进衣服里,迎面吹着他披落的长发,啸风侵进了双目,酸了眼睛。眼前的流萤乱飞,在这二月的夜晚,穿梭在院中种植的数棵梨花树中。
银河星空,在这个万物尽萎的季节,它也是如此晦暗深沉。可是四季迢递,它也有漫天星辰似伊眸,银月晨光洒桃李,蛱蝶流萤回眸见的时候。
就在他呆目时,十几星萤光闪现,透心凉的夜风贴着寝衣,皮肤已经感觉不到冷,不知不觉走到了缘廊下,信步在长廊间,廊柱上挂着竹帘,卷起半帘,只看得见半截梨花树,终于走到玉阶下,一湖水池波潋荡漾,落下的梨花如白玉柔纱,轻浮人面,清香而来。流萤穿过梨树,在眼前带过一道道绿幽,他伸手一抓握拳,那萤火小小的,从指缝里溜了出来,无数颗绿星在他的眼前穿梭,来来回回,交错之间。
他怔怔地看着不松开的手,仿佛那只流萤还在他手中,可最后松开,空空如也。
物尚如此,人何如?
他无预兆地咳嗽了两声。
往后退了两步,胸膛剧烈的起伏,右手想扶住栏杆,却不料扑了空。
守夜的人每过半个时辰都会换岗,正到了交班的时刻,突然听见内院有人落水的声音,他们闻声齐冲将了进来,池子中波心涟漪,一只手正沉下去,消没了。
“王爷呛了几口水,幸亏救人及时,这是治烧热的方子,王爷受了很久的风寒,过两日我还会再来。”大夫写完方子,青玉将药方子见过,就递给了下人。
风云却还站在那里,青玉说:“这里有我。”他才回去了。
寝室内暖炉点的温暖,门窗仔细的关住不留缝隙。青玉才转身走过去,王爷就咳嗽了好几声,他的脸烧的红烫,眼睛始终都没有睁开过,嘴唇干的起皮,身上盖着两层的锦绒被,已经被他掀开一角。她弯腰将被子边细细的塞在他身上,忽然一阵热气吹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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