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良久,窗外楼下传来汽车的行驶的声音,顺着风从阳台钻进屋里。时月说,“我不是怕黑,我只是害怕,我又瞎了。”
“嗯?说什么呢?”
“我从舞台摔下来摔到了头,脑子里有了淤血,血块压迫视觉神经,我曾失明过好久,那个时候白天比夜晚还要黑。”
失……明吗?
莫名,顾亦安想起了安歌,想起来她把一双眼睛给了她最爱的人,女人。想起时月的眼睛那么像安歌……
“那是——什么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问,像,除了一个“像”字他找不出别的答案。不敢确定地问出口,却又确定的想要听她说不是三年前。
时月想了想,三年前吧,那是什么时候来着——
“高二,刚开学。”
也是这样一个季节,有光,不亮;有风,不凉。
高二?才两年啊……
顾亦安算了算时间,再嘲笑一下自己,怎么会呢?长长地舒一口气,时月是个好姑娘,正常地喜欢男人的姑娘。紧一紧手臂抱紧时月,算是一种无声地道歉。
风,吹过,时月不曾说,她读了四年的高中。
别人复读高三,她复读高二,只有她最亲近的人知道,第一年的高二是多么地黑暗。后来黑暗中有人伸出手,就像顾亦安找到她那样那个人在人海中找到她,拉着她的手陪她度过了人生最阴暗的阶段。
只可惜,等到天亮了,那个人却也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也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就好像一场梦,梦里的天使,张开身后六翼拥抱她,挥动了翅膀落下一片羽毛——洁白柔软落地又化成一个镀银的十字架,班班刻痕记录这她的过去,似乎很沧桑又似乎很明朗,因为,十字架上还留着一对牙印,深深地印在上边。
“小姑娘?”
“嗯?”
“陪我去厨房做饭呗,”顾亦安捏一捏时月的脸,他可记得某个姑娘饿到自己下厨做饭呢,“我好饿的。”
“嗯,走。”
时月扶着顾亦安或是说紧紧抱着他,一双眼睛慢慢适应黑暗,确定了不是自己又失明才有些安心。两个人厨房里一个挨着一个,一个淘米一个择菜,一个负责炒一个就负责看。火光跳跃着映照着两个人的脸,时不时地吵闹,又一次,时月觉得黑夜也不是那么黑。
黑暗里悄然一笑宛如绽放在黑夜里的花,时月想,或是对着某个离开不知去了哪里的那人说,Angel,海绵宝宝找到派大星了。
夜如水,月如钩。月影下两人并肩趴在阳台上看人,停了电的城市一时间又似回到了最初的乡村,本没什么人的路上来来往往也多了些月下漫步的人。纵是相逢不相识,一笑结朋友。时月说她喜欢看人,远远地看,看不同的人,每个人都不同,每个时段也不同。没有开端没有结局的一个接一个的小故事似的,一个走了另一个也来了。
时月看人,顾亦安就看她,往日不知为何姑娘爱看人,今日一看,真的,别有一番滋味。或许上天故意安排了一次停电,让他们离开黑夜如昼回归真实,趴在阳台看一瞬间别人的故事,也被不知名的人看一眼自己漫长人生中的一帧,谁也知道谁是谁,谁也不知道谁会去向哪里会遇到什么人。
今夜,月如初。
拥月而眠,时月梦里回到三年前的医院,尽是消毒水的小小屋子,站了许多的人,究竟有谁她也不知道,层层纱布蒙住了眼睛。听着声音,有人靠近同她说话,听不清,已经记不清那时为什么出神,许是一颗心还留在舞台上迟迟不肯落幕。
梦里有人用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脸,轻和的声音告诉她医生来了。梦境不是现实任你如何随心所欲肆意妄为,时月挣了眼,透明纱布看那过去的人间,她看到小叔叔的脸,与现在一般模样,似乎自她认识他的那天就是这个样子了,就是这个身份了。小叔叔身旁有个医生,莫名地竟是学校里那个老师,许是她认识的医生只有这么一个老师吧。
医生身后是她的父母,不懂得医学却懂得如何去疼爱一个女儿,强忍着泪水苦中作乐,原来那时的安慰都是骗人的。哪有那么多开心的事不过擦擦泪水笑着去面对罢了。只是那时不懂,误把苦心当嘲讽,笑不得笑哭不叫哭,无尽的黑夜里终于造就了一个暴虐的坏脾气。
时月开始孤僻,谁也不理谁也不听,饿了生气,困了也生气,醒了身边没人生气,身边人多了也生气。终有一起暴虐的君偶遇了温柔的妃,时月记不清Angel是哪天到的那个病房,不记得她们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只记得她听见电视的声音非要砸了那个破机器,她越闹Angel就越笑,笑着拉着她听电视,听里面的声音,一幕一幕讲给她听,每一幕都是笑得没心没肺的黄色方块。
那时她抱着她,说羡慕海绵宝宝有一个派大星;她笑着说,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的。那时她以为派大星是她,后来才明白,她说的会找到是什么意思,因为,派大星不会离开海绵宝宝,而她离开了她。
月光触碰不到的拐角处,顾亦安再一次睡在沙发上,梦回三年前,听着别人说安歌的事,死了,终究是死了,一场车祸一条生命,就这样带走了他的整个曾经,仅仅留下一双眼睛也不看他一眼,听说是给了她此生最爱的人,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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