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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先生台鉴,”抬头几个字就让闵郁容更加郁愤,她还记得这一世初见索冰云时对方客气的语气,“向在泾阳幸得先生相助,冰云感切于怀。及辞别,则又蒙先生一言警策,使冰云受教。冰云私心深感之,不敢或忘。”
索冰云的好话让闵郁容心中舒服了一些,但‘辞别’这两个字看上去又分外刺眼,“每览先生留书,先生拳拳之心如在身畔。先生不以冰云鄙陋,而冰云亦不敢以僚属视先生。”
所以就要和她划清界限?阿石还在他手里呢,他到底怎么想的?
“世事板荡,先生不以己身安危为意,已登险途,冰云不才,亦有澄清天下之志,故冒昧具文,以示冰云不畏移山填海、不惮忧惶惊惧之心。并愿以驽钝之资,与先生共盟约,自此同道并行,不以先生为泾阳之属臣矣。”
“言辞虽微,聊以达诚申信,望先生明察。”
看出索冰云言语之间的觉悟,“澄清天下”几字背后的重量,他们谁都不会小视。
这背后是腐朽的朝廷,是林立的藩镇,是外族的兵马,是颗粒无收的天灾,是挣扎求生的所有人……
这条路是多么艰难啊!她上辈子懵懵懂懂,却有幸跟着索帅的脚步同行,这辈子,她清醒地站在这条路上,无人在前方为她指引、为她遮风挡雨,她终于直面所有长夜冥冥、所有风云激荡……
但她又已经足够幸运,仍然拥有同路之人。
不管索冰云之后要说什么,知道他也不再迷茫,闵郁容心中已然安定下来。知道有人可以依靠和知道有人分享同样的志向,其中区别微妙又浅显,闵郁容感到自己又从索冰云的回信中明悟了些什么。她对着烛光静静地出了会神,才接着向下看去……
……
重新将厚厚的一叠信纸卷好,闵郁容闭目凝神,心念进入了天仙洞天之中。
来到这里,她试着向洞天索要纸笔,而洞天顺从她的心愿,不仅为她备下了文房四宝,更为她准备好了一张适合伏案的长几。
闵郁容坐在空荡荡的白玉广场上,无边无际的莹白色柔光令她心思更加安宁,凭着记忆,她将索冰云写给她的信在洞天之中默写了出来。
索冰云的信件中,除去开头向她表明了志向、并重新厘定了身份之别以外,其余部分则细细交代了她走后,泾阳中诸般事务的进展。
首先是与鱼元振有关的事,鱼元振在七月末动身离开了泾阳,索冰云亲自率队从峦山关送走了他的队伍。那一营送给鱼公公的亲卫也随着鱼公公的离开而告别了他们扎根已久的府城,索冰云认为他们虽有怨言,但依然对长安城的富贵繁华心生向往,在到达京城之前,想必不会再有变故。
另一件事便是在鱼元振离开之前,傅进用已经溘然长逝。索冰云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着墨,让闵郁容难以明确探知他的心情,但这种回避同样说明了问题。他提及此事,只是想告知闵郁容,鱼元振已经承诺,在傅进用去世之后,朝廷并不会再派遣另一位监军太监,来碍着索冰云的手脚。
同样不会有所变动的,是泾阳道观察使的职位。在王弼倒台之后,韦不疑本人若是想要重回中枢或是挂冠归去,本来无人阻碍,但他自己却在索冰云一激之后,萌生了要弥补自己先前失职的想法。按照索冰云的说法,在他写下这封信件之时,韦不疑已经跟随他整顿军队的脚步来到峋州,同时充当起索冰云清理文官队伍时的尚方宝剑来。
再来便是索冰云的本职,泾阳军中的变动。索冰云轻描淡写地提及,自己已经在峋州将盘踞此处的高家一族连根拔起,连带驻守此地多年的豹骑一旅,其中与高家关系密切的军官同样被他彻底清理。因为索定岚当初对高密尤为放任的原因,高家在峋州近乎一手遮天,强抢田土、良民为己有、恶行累累;并搜刮一州田赋、商税,峋州一地几乎被搜刮一空。所以,自从他带兵查抄了高家私库之后,明年面对旱灾中的流民,便当更有余裕,不至于捉襟见肘。
等峋州一地整理清明之后,索冰云打算将牙兵以及府外兵,也就是原本高密带领的次飞旅中不堪为兵的人员通通转为府兵,安置在峋州中被人抛荒的土地上。与当今圣人当年的削兵不同的是,府兵之策,虽然也是变相的退兵为民,但从名义上来说,从募兵转为府兵,不过是恢复了国朝定鼎之初的策略。府兵们半兵半农,帅府为他们分地安置,他们分得的田土不需交税服役,只需要参与各地折冲府组织的定期操练,以及在节度使府发下兵帖之后,按帖应募,自备粮草兵器,参与作战任务。但索冰云同时明言,他并不打算征发这些已经退兵为民的府兵,只打算将他们作为各地开垦荒地的劳动力,和万一有事的警戒力量。
除高家盘踞的峋州之外,其余外镇兵的情况都不尽相同,在安置之前,他们都需要索冰云亲身拜访,仔细甄别,因地制宜。写信的时候,他虽人尚在峋州,但不日便将动身前往与党项交界处的逖州,也就是闵郁容进入党项时经过的孟博关所在地。届时,随同他前往的,还有从牙兵中新选出来的选锋,和常年跟随他的原亲卫营。守在那里的霍琮是他一向敬佩的武将,他将在那里直面党项的变故并锻炼新兵,以期逐步改造泾阳军原本臃肿的结构,并随时针对周围的局势做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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