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回到驿站,便知道恩人口中人“都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死在那儿了。
石护儿没留意,但后来他才想起,走到驿站后院的时候,张老头神情便有些奇怪,还急急忙忙将他拉走,仿佛唯恐他多看——但他在石护儿看见前院各处随地倒下的神策军的尸体时,却没有类似的举动。
张老头主动提出要把尸首都埋了、或是丢进山里。当时他和恩人都没有想太多,毕竟地处深山,血腥味太重,夜间确实可能引来猛兽。于是他们三人便齐心合力,将神策军的一整个小队都次第扔进了山里。
张老头就是在这时找到机会自尽的。
抛完最后一具尸首,他们正走在回驿站的路上,而张老头突然想要小解,便打了声招呼去了一条小道上。他和恩人都没有察觉到异常,直到他们左等右等,却依然不见张老头回来。
张老头是自己找了个断崖跳下去的。石护儿知道,别看有人想进山都是自己领着,但张老头其实比自己还要熟悉山里的路径,只不过是上了年纪之后腿脚不好才不大进山罢了。但很多石护儿从不知道的小路,张老头却熟悉得和自家院子一样。
但石护儿也不太差,他也能在天几乎全黑的情况下找到张老头给自己选择的埋骨之地。
后来?后来石护儿脑子便炸了,若不是恩人见制不住他直接把他打晕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干出什么来。
石护儿醒来之后,在驿站后院里为张老头立了个衣冠冢,就在他拦着自己不让细看的那个角落,秦氏阿嬷就被人埋在那里。
他从山里选了块石头立在他们两人的墓前,石头上的字是他央恩人为他写的,是“先考张氏讳丛之墓”和“先妣张秦氏之墓”几个字,反正张老头和阿嬷都不能跳出来反对了,他又从不知道自己亲爷娘是谁,于是他就这么自作主张地认了爷娘。
他既有了爷娘,那么他便也有了仇人。恩人什么都跟他说了,她说,一开始他在砀山中遇见的那些事,都是她布置的,砀山中其实并没有一位山君。因着其他原因,恩人是打算用这样的手段吓跑京里来的大官们。可没想到他们胆子实在太小(恩人原话不是这句,但石护儿觉得就是这个意思),当场打道回府还觉得不够,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被吓跑了——这才是张驿丞、秦氏和他不得不死的原因。
石护儿的仇人不是那些已经在山里喂熊的军官们,而是京里来的没卵子的阉人。
转天之后,恩人说她要走了,又问他离开这里打算去哪。但石护儿又怎么知道呢?他不想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今后再也报不了仇,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离自己的目标更接近一些。
沉默之中,石护儿想起恩人神出鬼没的身手,曾有那么一闪念的时候,他以为恩人是山里出来的精怪。不过后来恩人解释了,她只不过是因为一些机缘学了异术,还是个凡人。但石护儿听了,心里便嚯的一声敞亮了,要想报仇,哪里还有比跟着恩人更能学本事的呢?
但他心里忐忑,不知道恩人愿不愿意收下自己,他想的也不是拜师这样的好事,而是和他先前在驿站的时候一样,帮着跑跑腿、干干活,能做个跟班就好了。
怕自己一旦说出口会被当面拒绝,石护儿便只是不言不语地跟着恩人,但令他喜出望外的是,恩人竟然也没有真的甩下他不理!
“……对了,”恩人的声音自石护儿耳边响起,“以后你就叫我阿姊吧,其实我也没有比你大多少。”
石护儿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这是什么话,自己做梦都没有这么美的!是日头太大了吗?这是旁边喝茶的客人对别人说的吧?对,对对!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啊,不对,”石护儿心下一沉,果然是自己听错了吧,恩人不可能是这个意思……
“还是叫阿兄或是郎君吧!为了路上方便,之后我就彻底改扮男装了。”闵郁容淡定地说。
“嗯,就这么定了,我行二,叫我二郎也行。”点了点头,不等石护儿回应,闵郁容便擅自决定了。
石护儿、石护儿已经完全石化了,他感到恩人推着自己向前走了几步,离卖茶的小贩更近了些,又三下五除二要了两筒竹筒装的蔗浆。小贩一边应声一边伸手,石护儿便下意识地一接、一递,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默认了恩人的安排。
……
闵郁容果然赁了一间小院子。她看石护儿已经不那么苦大仇深,但又觉得他兴许是有些太累了,进城之后的反应一直有些慢,她便将他一个人留在院子里休息,她自己出来买些东西。
其实就算石护儿一切都好,这一趟闵郁容也不打算带着他的,因为她逛街的目的并不单纯。
她想认一认县城衙门,以便夜里做贼。
伪造文书对于闵郁容来说并不难——这门手艺在天仙洞天里有的是教材,难的是没有摹本。
所以她才非来砀山县一趟不可。
方正的县衙坐在砀山县这个茶壶靠近壶嘴的地方,经过衙门口的大道延伸出去便是县城东城门,再向东就是那条贯穿砀山的官道了。
县衙附近最为繁华,城内的东西两市便分设在离衙门不远的两边。因为附近山民们买卖山货都只能来这里,砀山县城的两市都建得足够阔大,里头也是五脏俱全,并不输给中原的一些大县城。
52书库推荐浏览: 烟云一盏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