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戈和井钺还能选出一半听用,但对于次飞旅,索冰云早在心中为他们定下了彻底遣散的命运,只不过这件事只能缓缓图之罢了。
也许在别人眼中,此时的泾阳军面临的局面即便说不上为所欲为,也可谓是稳若泰山。朝中,新任护军中尉都要亲自前来宣旨,其中结交之意几何,也就不必明言;周围,巨卢、平陵两家被索定岚收拾怕了,即便在索家交接动荡之时,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再加上党项又已向朝廷上表称臣,看他们安安静静龟缩在盐池附近的样子,和往年已筹备起秋日打草谷的动静全不相同,可谓是再无外患。
但在索冰云眼中,泾阳军的处境却是危如累卵。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算计着他以父执之礼相待的长辈,又要精打细算着今年初次征收的夏赋。泾阳军在他父亲手中,确实是军威极盛、威名赫赫,但却也已经走到了穷兵黩武的境地。泾阳道八州之地、四十八万户的人口,养着泾阳军全军共计四万的战兵,其余马匹牲口、辅兵匠户不计——泾阳道快要入不敷出了。
可兵,却是绝不能直接削的。
都不必再提当今圣人削兵令一下、天下各道之兵便尽归了当地节度的教训,单只论周围那一圈不怀好意的恶邻,索冰云便知道,军队的战力不仅不能减弱,还要尽力提高才是。
但凡泾阳军在索冰云手中露出丝毫孱弱的姿态,整个泾阳道便会被所有窥探的势力一拥而上、撕咬分食。而泾阳道已确实承担不起维持眼下规模兵员的花费了。
精兵之策,不仅要慎之又慎,更是刻不容缓。
这是一对自相矛盾的要求,也是任何坐上泾阳节度之位的人,都要解决的问题。
可之前对这一位置虎视眈眈的诸位军头们,又有几人能看出这个问题呢?
也许只有程应安吧,索冰云无奈地想。
索冰云曾经想过,通过向朝廷示好、做出重归中枢的姿态来解决这一问题。此举一来是能大大减轻朝廷对泾阳军的疑心,也能令恶邻们不敢轻举妄动,从而为泾阳军中的震荡提供一个安稳的外部环境;二来是可以理直气壮地伸手向中枢要钱,以便从容度过精兵前的困窘;三来,则是他心底的一点妄念。深知他们这些军镇再这样割裂下去,只会令黎庶受苦,若是中枢能够恢复对天下的控制……
当时阿宁脱口而出的猜测,其实也并不算错。
可惜这终究是一条看似光鲜的绝路。因为朝中争斗的凶险之处,只会在泾阳军中的争斗之上,凭着自己最初的计划,泾阳军要付出的代价远超过他当初的计算。
在心中黯然一叹,索冰云顺势想起为他点明这一点的那个人。那人向他预告了泾阳军风流云散的结局,但又为他提供了更多、更可靠的可能性……
这让他有机会为泾阳军挑选另一条道路。但难关还在眼前,这条道路依然严苛,至少为了泾阳军的生存,高密这样的人便绝不能身居高位,而他又绝不可能甘心放下手中的兵权。索冰云也许不是别无选择,但他终究做出了决定。
高叔,对不住了。
……
露碛风沙之中,一支仪仗鲜明、法度严整的队伍正沿着灰黄的道路迤逦而来。
身为这支队伍实际上的指挥官,游击将军段星楠已经从前月中的那一次惊吓中恢复了过来,他正骑在他那匹御赐的紫骅骝上,心不在焉地打量着自他身边经过的禁军下属们。
本以为此次奉命办差正是自己和中贵好好亲近的机会,但只因为一次绕道,便损兵折将不说,就连自己,都在陈明佐陈护军跟前出了一个大大的丑。
段星楠心中怨怼,若不是因为鱼中尉……一个小队的损失不算什么,但是贺孚被杀却不是那么好处理的,更别说他当时自己还身在险境,没能第一时间控制住事态。为了补救,他之后费了多大的工夫才把这事压制住?
不过是因为皇命在身,段星楠才能勉强在军中压制住议论的声音,但一想到回京之后可能出现的场面,他心中便是一阵阵地犯愁。神策军本就骄矜惯了,更别说他们这些在京中都能作威作福的禁军了。砀山脚下发生的事情如此邪门,他是知道内情的,也是在离开砀山周边百里之后才渐渐定下心来;而对于那些只知道贺陪戎被杀、一只小队全军覆没的普通兵士来说,这一路上有多么心惊胆战,可就别提了。
这么看来,段星楠还能让这支宣旨的队伍维持严整的军容,诚可谓是带兵有方了。
恢复意识之后,段星楠第一时间便将行军扎营的一应事宜重新握在了自己手中,一日一程制定得极为刻板。他顾不得这会给鱼、陈二位带来什么联想,他只知道,若是再不能稳住军心,那么他们怕是连泾阳都到不了了!
但好在陈明佐对此不仅毫无异议,反倒是颇为赞赏的样子,那么鱼公公那里,便也在他徒弟的安抚之下没有再出什么波折。如此这般,段星楠才能平安无事地将队伍带到这里——峋州峦山关。过了此关,便正式进入了泾阳道,这宣旨的大事,便几乎能算完成一半了。
峦山关这里驻扎着泾阳军一营兵马,最高指挥官是营官蔡隽,他领着的这一营正是高密之子高启手中的豹骑旅第二营。此处既不与别处节度接壤,也不在与异族争锋的前线,只不过连接着泾阳和中原,平日里不但没有紧急军情,更可以从往来商队手中收取不菲的孝敬。可以说是外镇兵之中,难得的油水丰厚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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