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薛云抬头看她,“冷月梅?”她问。
“是,确实是冷先生。自从她去了西院,和咱们便再不来往,但确实是她亲自来了。”说起这段往事,采萍的语气中还有些忿忿。
“都多少年的陈年旧事了,值得你这样计较。”薛云一如往常的冷淡的语气被采萍听出不屑一顾,这让她心里一爽,而薛云已经又低下头去,“她心思上进,自然耳聪目明,和咱们家那位郎君可是很不一样。”顿了顿,薛云才吩咐道:“叫她上来吧,这个时候,猜她也不是为了别的。”薛云搁下手中紫毫,后退几步,侧头打量着写好的短笺,语句中也终于露出些许讽意。
“是”,采萍爽脆地一应,便又噔噔下楼,往膳房的传讯可以等等,她想,冷月梅的热闹轻易可看不着。
采薇在身后瞪了心思直白的采萍一眼,这热闹可不是好看的,她也不知即将到来的那位贵客是个什么来头,但单看娘子这几天来夜里起来的次数、和一应琐事都不放过的态度,阖府上下谁不在猜测?而作为贴身侍女,采薇更是知道,那必是位连身在京城的家主都惹不起的大人物。而采萍这丫头竟然还能不当回事。
“放心吧,有姨父在,咱们家还倒不了。”
采薇心里一暖,知道这是娘子说给她听的,娘子在烦心的时候还能顾着身边人,竟还要被人说是块捂不化的冰。哪怕是说着顽的,听着可不叫人寒心?难怪即便青梅竹马、又是老夫人一手牵线的姻缘,娘子对郎君也渐渐没有话说。采薇沉默着想了会儿心事,再抬头时,便看见采萍又脚步狐疑地走了上来,身后跟着的却不是冷月梅,而是一位青衣素髻的女婢。采薇心里一转念,便猜到这是方才采萍话里的那位跟来的家伎。
薛云也有些意外,采萍已经在主母疑问的眼神中解释了起来,“冷教习说,她就不上来惹娘子的眼了,今次她不过是个中人,这位云声部的闵郁容才是有话要和娘子说的人。”
云声部?薛云的眉毛一抬,那便是自家郎君最看重的一部,再加上她还能让素来眼高于顶的冷月梅做这个中人、并体贴地不在自己眼前露面。看来这位闵郁容不仅有能力、有手腕,想说的话也并不简单。
于是薛云便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位舞姬来,她是知道易含章的,虽然性耽于歌舞,但在女色上头却是从不开窍的。不管外人如何看,她是从未怀疑家里这一班女乐在易含章眼中的用处。而能被他青眼的伎子,便也只有是真正有天赋又肯下苦工的人才行。
乌发青衣,来人立得挺拔,仿佛一柄锋芒内敛的宝剑;光溜溜的发髻上一应插戴也无,却更显出她五官之美。同为女人,薛云和冷月梅在看见闵郁容真容时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她们都一眼便被她的眼睛吸引,但薛云只觉得来人一双眸子如同碎星,尤为光彩熠熠。不仅如此,薛云更是注意到对方眼中的坚定——这绝不是一个伎子该有的神态。
薛云心中疑云大起,她的眼神扫过来人细细的腰身,此时此刻,她不免想得有些多。
另一边,闵郁容也在细细打量眼前这位她两世以来,头一次谋面的薛娘子。
面是头一次见,但薛氏的名声她听得可是不少,这都多亏冷月梅对她一贯的青眼。
在冷月梅的嘴里,薛云是个毫无感情的人,她从未见她大喜大怒过,就连和她夫君易含章相处的时候都是如此,闵郁容听得出来,这让冷月梅尤为恼恨。
诸如此类的评价听得多了,闵郁容心里自然有个影儿,不过现在见到正主,倒仿佛并不完全如此。
注意到薛云望向自己腰身的视线,闵郁容不免有些失笑,看来,哪怕是八风不动的冰美人,心里也有在意的事。那么事情倒也好办。
“鱼元振的事,我能为娘子分忧。”闵郁容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放肆!娘子面前,敢不称奴?敢不行礼!”率先反应过来的并非薛云,而是采薇,因为她不知道鱼元振是谁,而她已经被闵郁容语气中的不卑不亢激怒。
薛云却是真正错愕了,她还没有向府中的任何人透露过贵客的身份,真正够资格和她商议这件事的不过是她那个在正事上只是个摆设的郎君——而她这才准备告诉他。再加上,外头递进来的消息一向是直接到她案头而不经外院,除非府里的内外交通出了问题——这也是她身为主母的责任,否则这间立在山中的别院里,不该有任何人知道鱼元振这三个字。
闵郁容没有再开口,薛云的表情却真正凝重起来,此事虽非秘辛,也绝非一个府中舞姬能知道的,背后实情若非事关重大,便是匪夷所思。薛云挥手制止了采薇,并吩咐道:“采薇采萍下去守好楼梯,冷月梅还在?把她打发走,别让任何人上来。”
采薇身子一震,她心里担心,还想争辩两句让自己留下,但却被此时格外灵醒的采萍一把拽住,两人连拉带扯地离开了醉烟楼的二楼。
细碎的交谈声自楼下传来,接着又是有人离开的脚步声,一时之间,这间观景楼台内无人说话,都在等着真正的清场。
不多时,楼下已经安静下来,这个过程里,薛云一直盯着闵郁容,但对方在她的审视之下,也并未表露出半点失态。事情越发吊诡,薛云抿了抿唇,想起对方的名字,主动开口问道:“闵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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