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行进至谷中一处背阴处,她扭动着僵直的周身下了马,准备吃口干粮,歇一歇。她靠在干秃的合抱之木下蹲坐着,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白面烙饼,就着雪水,硬生生噎了进去。
一瞬间,莫愁想起了四年前,也是这样遮天蔽日的大雪,村里那个叫二狗的大男孩把自己的白面馒头分给她一半。也恰是那一日,今生的莫愁又一次见到了裘如玉一家人。
莫愁也曾聊以□□,倘若当日她没有在雪夜的山魈口中救下冻僵了的裘氏一家,他们不也早就死了么?如今他们偷得了几年浮生,也算是侥幸了。
可人生就是没有如果。否则最恰当的比喻,应当是不生到这世上来,不就没有死了么?
就在这时,莫愁身侧的马驹开始暴躁不安,莫愁机警地站起身,环视着白茫茫如混沌的世界。周遭风声鹤唳,雪片如浓烟一般翻滚着,风雪夹杂着,如同陀螺一般,席卷得天地蒙昧不堪。
莫愁被风刀霜剑逼得睁不开眼睛,罡风的呼号也也掩盖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攀爬上莫愁的脊背,她暗自忖度着,不至于这么倒霉吧,附近有狼群?
你看,老天何曾放过她呢?
野兽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此方起,彼处伏,错落有致地应和成一曲《十面埋伏》。
莫愁赶紧上马,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恰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率先窜到了马前,透过厚重的风雪,依然能看到一头青面獠牙的饿狼,正凶狠地紧盯着这一人一马。
莫愁抄起马鞍一侧的连发弩,还未及瞄准,就感觉身下一阵剧烈的晃动。
马儿对于恐惧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这毫无城府也毫无魄力的老兄,白瞎了它浓黑俊美的鬃毛和一身结实的肌肉,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在两军对峙还未有任何攻势的情况下,坐骑率先耐不住性子了,莫愁感觉尴尬得一阵肝疼。它嘶鸣着上下乱窜,仗着一身腱子肉的优势,一跃而起,把莫愁成功地掀飞在地。
莫愁咬着牙扭动着错位的骨节,暗骂道,你要有这般能耐,跟那群狼使唤啊。
马的异动也加速了狼群的集结,它们仿佛演练过一般,整齐有序地向莫愁逼近。恰在此时,这匹不争气的马,像极了一只二百五的没头苍蝇,仓皇地四下乱窜。
直接冲进了狼群。
潜伏已久的畜生们闻风而动,倘若它们有些许灵性,估计也会对这送上门的猎物颇为震惊。一时间爪牙泛着寒光,生生展现了一出生命本源的低欲望厮杀。血肉厮磨的交错,堪堪演绎了一出野性十足的剧目。
莫愁跌坐在雪窝里,没太伤及筋骨,她赶紧捡起地上的□□宝剑,挎在身上,想趁这个空当,逃出去。
然而狼多肉少,这群畜生也不知道饿了多久了,很快血肉丰满的良驹变成了森森白骨,血染红了一地雪水,森森然散发着一股腥臭味。
狼群的眼睛里又闪过意犹未尽的贪婪,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旁边直立的两脚兽。
看起来,格外羸弱。
十五头狼,八支箭。即便箭无虚发,即便一击毙命,剩下的七头狼也足够她缠斗一阵子的了。
莫愁在这个空当,还不忘怨念一番自己那不中用的同伴,随后毫不犹豫地举手射箭。
铁器撕裂皮肉的声音接踵传来,待八支箭使用殆尽,狼群里产生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莫愁冷静地扔掉了没用的连发弩,一边抽剑出鞘,一边打量着周遭的狼群。
方才一口气,干掉了六只。不知道为什么,莫愁竟然能在这生死一线的紧要关头,生出一丝宝刀未老的窃喜。
尽管首战告捷,旗开得胜,莫愁仍知道,接下来,是一场硬仗。头狼受伤了,可不耽误它对整支队伍的掌控力,它那凶悍的双眼中泛起幽光,随即一声嘶吼,身侧的一条狼直愣愣地一跃而起,向莫愁冲了过来。
莫愁身子骨弱,如果悍然来一场獠牙与铁器的硬碰硬,自己被撕碎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莫愁也曾好奇过,不到六十年大限,早一日都不会死的。可倘若她的骨肉皆被吃干榨净了呢?她的魂魄当如何呢?飘荡着做几十年恶鬼?附着到其他生灵上?还是哪怕就剩一截指骨,也能存活?
当然,好奇归好奇,莫愁还没缺心眼到想要试一试。
莫愁翻左掌,凝聚周身气力,于掌心燃起一簇灵火。灵火没有温度,也并不耀眼,想靠它来驱逐狼群是不可能的。但转瞬间的火光乍现,足以晃得那畜生乱了分寸,莫愁抓住这个时机,右手腕着力,一记横扫,挑飞了饿狼的头盖骨。
当然,伤敌一千也必然自损八百,莫愁的虎口被堪堪震裂了,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半仗着强大的自愈能力,半仗着天寒地冻,血渍竟然很快就凝固了。
你来我往的几个回合下来,你方唱罢我登场,你有伤亡,我也有损失。
按常理,足够唬住剩下的几头恶狼了。可也不知道这群畜生究竟饿了多久了,战斗力与意志力空前高涨,大有越挫越勇,哪怕玉石俱焚也要和莫愁拼到底的气势。
受了伤的头狼也起了身,愤愤然地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众忠诚的追随者。
这股肃杀的戾气,不亚于狂风暴雪的压迫感,让莫愁感觉脊背发寒,狠狠地捏住了剑柄,骨节都紧张得泛着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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