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甫一拽开摇摇欲坠的木板门,一股强风灌了进来,裹挟着大片大片的雪花,砸得莫愁生疼。
莫愁被强烈的月光晃得有些眼晕,半晌才适应着看见门外站着的老妪,粗麻布衣,佝偻着身子,稀疏的头发挽到脑后。
是邹婶,只是逆着光,看不大清神色。
莫愁伸手要搀她,却被拒绝了。莫愁讪讪地把她请进了屋里,问道,“婶子,大黑天的,怎么不点个灯照路?”
邹婶憨厚地一笑,“这月亮透亮的,看得清路,点那热乎乎的劳什子干什么?”
热乎乎的劳什子?一盏煤油灯而已,能热到哪去?
莫愁心底不禁有些奇怪,她眯了眯眼,想再打量一番邹婶,奈何夜视力不佳,也看不真切。
她小心地问道,“婶子怎么来了?”
那邹婶只站在门口,也不坐下,说道,“乡亲们听说你回来了,想见见你。就让我来请你过去。听说你还带了个朋友?”
谢清明听闻至此,上前一步去作揖,可就在他拱手俯身之际,莫愁却抬手拦了他一把,拽着他往后推了一步,笑着问道,“听说?乡亲们听谁说的?”
莫愁进村之后就一个活人都没见着,谁会把她回来的消息告诉大家呢?
“听村长说的。傍晚时候,你不是去他家敲门了么?”
莫愁听完,更是疑惑起来,“村长在家?那为什么反锁着门?”
“大白天的,开门干什么?好了好了,咱们先别说了,大家伙都等着你呢,快跟我去村长家,再晚啊,菜都凉了。”
莫愁跟在邹婶的身后,故意放慢了脚步,把谢清明拽到一旁,低声问道,“你能看见她么?”
谢清明点了点头。
莫愁有点想不通,今天的邹婶太奇怪了,可她又说不出来哪奇怪。谢清明能看见他,看来又不是鬼,可大活人又怕火又怕亮的?
鉴于之前在谢凌语坟地的经验,莫愁咬破了自己的小拇指,眼前依旧是幽朔的月光,依旧是翻飞的雪片,眼前景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动。
她毫不犹豫地拽过谢清明的手指咬破了,疼得谢清明“嘶……”的一声。
“怎么样?眼前景色有变化么?”
“没有,估计不是幻境吧。”
“那……一会机警着点。”
“好。”
正如莫愁所料,村长家果然也没点灯。
朴素而简陋的民宅里黑压压地挤满了人,村长,刘麻子,铁匠,二狗子……每一张脸都那么熟悉,每个人都那么亲切。
老村长笑着招了招手,“这丫头,快进来,让我看看,长大了没有?”
铁匠在一旁玩笑道,“还长大了没有?都多大了,怕是都给娃当娘了吧?”
邹婶在旁边杵了他一下,“去你的吧,我们莫愁才多大?我看你是讨不到老婆,天天想娃想疯了!”
一语落地,大家皆是哈哈笑了起来。
老铁匠一时间窘了起来,闷闷不乐地嘟囔道,“岁数也不小了,就算不生娃,也得该嫁人了吧。那城里人家把你带走不就是想让你当媳妇的么?怎么样,完婚了么?”
这句话无异于一时激起千层浪,街坊邻居、七大姑八大姨们纷纷加入到八卦行列里来。
邹婶也附和道,“是啊孩子,完婚了么?”
莫愁有些心不在焉。一方面,对于家乡的父老能这么真心实意地把自己当自家孩子,她是万分感动的。可另一方面,她也对乡亲们怪异的行为举止感到很是困惑。
就在这时,二狗子张了嘴,“是啊莫愁,你结婚了么?”
莫愁借着月光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二狗子的表情,黝黑的脸上无法掩饰的期冀和极力克制的紧张,那么生动而自然。
一切都真得不能再真了。
莫愁莞尔一笑,“还没呢,不过快了。”
她紧盯着二狗子的脸,一抹转瞬即逝的失落闪现在他的眼角眉梢。
莫愁把目光移开了,她开始相信这些人真的就是她最可爱的乡亲们了。莫愁没敢再去看二狗子,心里生出一丝暗暗的愧疚来,当年辜负人家的心意已是不义,如今为了验证猜测,竟然这么残忍地扒人家的伤疤,可称得上不仁了。
村长笑着凑上前来,上下打量起谢清明,笑道,“你看看,小伙子变化就是比小丫头大,四年没见,这孩子长高这么多。”
谢清明不明就里,莫愁却会心一笑,老人家当是把谢清明认成裘致远或者裘致尧了。
她这会可没工夫皆是这点误会,再加上谢清明那醋瓶子脾气,再闹出更大的误会可就不好了,便试探性地问道,“老村长,您看得清他么?”
“你这丫头,今天这月亮这么亮,我就老眼昏花到看不清人的程度了么?”
“哦?爷爷您眼神真好,我要是不点灯,我都看不清。”
还没等莫愁说完,“灯”字刚出口,屋子里便想起了七嘴八舌的讨论声。村长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好了别说这么多了,饿了吧,赶快吃饭吧。”
桌上从左到右,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盘白花花的馒头,一只油光锃亮的烧鸡,一盘苹果,以及……一只烤乳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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