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福至心灵,转身对着谢清明道, “去,帮大格格扫雪。”
谢清明不明就里,只是听话地拿起了大扫帚,笨笨磕磕地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了。大姑娘倚着院内的门框, 莫愁倚着院外门的门框, 二人相视一笑,颇有默契地欣赏着黑发垂腰的翩翩公子扫地。
谢清明脸皮薄,后脊骨都冒出一层汗来。
待地也扫完了, 莫愁抬脸道,“能进了么?我给你生火。”
莫愁身量小,干活却麻利。她利落地掏炉灰,把秸秆点着,又扔进去几穗玉米棒,待火苗稳定了,扔了黑煤进去,用炉钩子翻了几翻,最后还不忘去水缸里舀上一壶水,坐在炉子上烧了起来。
那姑娘闲坐一旁,喀嘣喀嘣嗑着瓜子,笑道,“你有福气啊丫头,这么好看又听话的男人,不多见了。”
莫愁一边吸着手一边笑道,“是,上辈子积德了,他比你看到的,还要好。”
说到这,姑娘莞尔一笑,“行啊,天道有轮回,都在因果里呢。你这丫头机灵,能干,还挺善良,也该有个好归宿。说吧,怎么认出我的?”
此话一出,谢清明猛地抬头,看见莫愁邪魅地一笑,道,“大娘,您连件衣裳都不换,我有啥认不出的?再说院子里的雪地上,有一排小脚印,一看就是裹过脚的。再说了,你要一整天都在屋里呆着,能不生火取暖么?”
大……娘……?也就是说眼媚气十足的山村姑娘,其实就是昨晚与他们一起风雪兼程的老妪?
谢清明感觉自己这个把月以来,真是三观尽毁,什么能走的尸体,会说话的石头人,魂飞魄散的怨鬼,走火入魔的情人……都见着了。
今儿又开了眼了,这老太太和大姑娘还可以随意切换的。
火炉处传来呜呜的响声,水开了。莫愁找了三个碗,一人倒上了一碗水。
这一刻,莫愁才知道钟鼓馔玉不足贵,冻透了的时候喝一碗热水,那种幸福远比日日山珍海味要熨帖。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聊到了正题,莫愁一点都不敢含糊,把碗放在灶台上,恭恭敬敬地给苏剌萨满作了个揖,将裘府的近日来所发生的诸多事宜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说完,还不忘将老乞丐赠与她的腰铃拿了出来。
苏剌撇了撇嘴,一脸嗔怒道,“这老东西还觉得自己有几分薄面,能在我这卖个人情?丫头,你不提他,我兴许还帮帮你,你要提他,我倒懒得动弹了。”
苏剌水灵灵的大眼睛左看看莫愁,右看看谢清明,两个孩子脸上皆是清一色的菜色,窘迫得不行。突然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你俩那小傻样,逗你的!”
说真的,要不是有事求她,莫愁真想胖揍她一顿。
“不过说归说,笑归笑,你可得想明白了,我就是个不入流的萨满,招魂还有些能耐,可既不能救人,也不能像妙真上人那般炼活尸。你们顶风冒雪地赶来,差点把命都丢了,就为了接老婆子我去招个魂,问个话,值当么?”
这世上不是每一件事都可以等价衡量的,豪掷千金换不来美人一笑,金山银山不过粪土;万山无阻去见一人,那山长海阔不过咫尺之间。
莫愁没法去形容这份压抑在心里的情愫,只能郑重得不能再郑重,“值得。”
苏剌萨满看着莫愁红了的眼眶,叹了口气,“行吧,各人有各人的道,我也不劝你。不过你这资质,困于世俗,真的可惜了,他日若有缘能见到妙真上人,记得向她请教一番,兴许于你有增益。”
说完,起身一挥手,招呼二人往里屋走去。
里屋有一盘大土炕,炕席与这萨满的风格颇为相符,也是花花绿绿的图案。墙上挂着一个硕大的驯鹿头,应该是用什么技术风干了,虽然离了身体,但眼珠子依然锃亮。
另一面墙上,挂着文王鼓和武王鞭。相传殷商末期,纣王无道,天下诸侯群起而伐之。周文王执手鼓,周武王执鞭,为三军助威,一举拿下商朝天下。
于是神鼓与神鞭就成了萨满教最有利的法器了。
苏剌萨满进了屋,点燃三根香,举过头顶,毕恭毕敬地给神龛上供奉的二位神像鞠了三躬,然后将香插进了香炉。
莫愁从旁观看,贫乏的萨满教知识让她知道,这大概供奉的是胡三太爷和胡三太奶。
萨满教里有一种说法,叫出马仙,指的就是狐狸、蟒蛇、黄皮子等小动物,因缘际会,走上了修仙道路。修仙之事,多是有违天道的,百年千年之际,定有雷劫,于是就有了一个个躲避雷劫,提速修行的一个办法——俯身人体。
被俯身的人,统称为出马弟子,也叫出马仙,其实也就是萨满教中的萨满。
而苏剌萨满所供奉的胡三太爷和胡三太奶,道行极深,且极为体察民情,洞悉百姓祸福,可保家宅平安,是为东北方众仙之首,统领众出马弟子。
苏剌回头看了看莫愁,“我知道你不信萨满教,但好歹来求到我了,入乡随俗,去上柱香。别说是仙人了,就是进了凡人家,作个揖,行个礼,也是应该的吧。”
莫愁点头,带着谢清明恭恭敬敬地给胡三太爷和胡三太奶上了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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