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 她又压制下去了。
“你不必激我,我此时不会对你们娘俩动手的。水正教是救人于水火的, 你们这种迷途的兔子, 应当聆听水神的教诲, 走回正途上来。”
谢清明嘶哑着问道, “什么正途?身上长满了虫卵,被你们剁碎了扔进江河里?”
阮氏殷红的嘴角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这孩子,从小就聪明。”
谢清明低声苦笑, “没什么,二姐的前车之鉴摆在这呢,我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这句话犹如巨石入海,一时激起千层巨浪, 阮氏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怒火, 干瘪的脖子上布满了青筋,她扬起骨节分明的嶙峋细手,毫不留情地在谢清明的脸上留下了五道血印, 一双腥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怒道,“你还敢提你二姐!她那么小,就要被你娘毒死,你二姐的亡魂永远都会缠着你们的!”
谢清明却格外平静,他继续在教徒的押解下向前行进着,他冷冷地道,“我娘确实给她投过毒,可是药被郎中偷偷换了,有人救了她,她没死。”
说到这,谢清明突然抬起头,刚毅的双眸直愣愣地逼视着阮氏,嘴角的肌肉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硬生生扯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可是你的水正教,把她变成了满身虫卵,全身腐烂的怪物,差一点,就扔进河里喂鱼了。让您失望了,我把她救了回来。”
阮氏几乎用了半辈子去消化谢清明的这段话,她只是机械地向前走着,整个大脑都停止了运转。
阮氏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股莫名的悲怆摧枯拉朽地击垮了她的所有防线,她本就佝偻的身体扭曲着蜷缩起来,抖得像筛糠一般,一把抓住谢清明的胳膊,骨节分明地着力,生生要扣下块血肉来。
谢清明本能地想要甩开那爪子,可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老妪,还是十几年前无限宠溺着他的那个阮娘娘。
哪怕她如今穷凶极恶,面目可憎,可那么片刻须臾,她还是那么脆弱。
任她抓吧,且当报还她多年来的恩情罢。
可这片刻的温存转瞬便分崩离析,阮氏的眼里又放射出一股狠厉的光芒,“小崽子,多年没见,学会杀人诛心了?”
她那犹如鹰爪一般的手狠狠地捏住谢清明的脖子,谢清明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被一众教徒押住,动弹不得。阮氏食骨吸髓的神情里挤出几个字,“那你说,你把凌语救到哪了!”
谢清明因为缺氧而面色通红,双眼怒睁,与阮氏堪堪对视着。他戏谑地一笑,“可惜,她又被你们抓走了。怕是现在,已经被害死了。”
阮氏抬脚就冲谢清明胸口踹去,“你他妈敢耍我!”
谢清明因为被绑得严严实实,行动不甚方便,再加上这一觉猝不及防,一个趔趄,登时摔了个跟头,还压倒了两个簇拥在身后的教徒。
整齐而紧凑的阵型,差点就乱了。
一个教徒凑到阮氏身边,“圣人,如今还没出城,官兵随时都可能杀过来,咱们先别轻举妄动。待出城与外援接应了,咱们回家再收拾他娘俩,您看,成么?”
阮氏点了点头,收敛了神色,下令大家严阵以待,向城外挺进。这一路,谢母的嘴就没闲着,这个大家闺秀出身,又做了一辈子显贵主母的女人,把自己听过的,能想到的脏话骂了个遍。
阮氏实在受不了了,命人堵住了她的嘴,她也没闲着,呜呜地号个不停,仔细听,依然是祖宗娘的骂人嗑。
阮氏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辈子,无论到了什么田地,她都被这个女人死死地压了一头。
出了城,接应的教徒赶来了一辆大马车,被抓的百姓,连同谢清明,如同绑牲口一般绑紧,横七竖八地,扔进马车里。
又是颠簸,又是喘不上来气,不少百姓一边哭一边呕吐,狭窄的车轿里恶臭满盈。
那么一瞬间,谢清明瑟缩了,他甚至觉得,只要别吐他身上,死了都行。
但很快,这种不切实际的洁癖在扑面而来的变故面前,变得一文不值。阮娘娘下令,把谢母带到了另一辆马车上,却依然把谢清明扔在了这里。
谢清明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带走呢?他手脚被捆,只能囫囵个地把血肉之躯化作顽石,堪堪向马车厢壁撞去。
谢清明真元聚拢,蓄集周身之灵气,一击,舆摇车晃。二击,人惊马慌。三击,轸裂辕亡。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掀翻了车盖,谢清明顺势一滚,滚下了马车,随后吓傻了的众人才开始鬼哭狼嚎的惊叫着。
谢清明被烦地一个脑袋有两个大,他十分不耐烦地对着一众俘虏怒喝道,“鬼叫什么,跑啊!”
这时,这群百姓才意识到囚笼被撞开了,纷纷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四窜着向林子里奔去。
教徒们原以为出了城,便高枕无忧了,也便卸下了防备。再加上事发过于突然,根本来不及上前阻拦。除了几个腿脚实在不利索的,剩下的百姓,都跑了。
慌乱的场景惊动了前面马车里的阮娘娘,这女人不愧是圣人,倒有些胆识。
她身手敏捷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把薅住谢母的头发,用匕首抵住她的后腰,怒喝道,“谢清明!这些人我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但你要敢再乱动一下,我就要了你娘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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