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一把拽住莫愁往内院走去,“再等一会菜都凉了。”
阮语一旁看着,心底生出一丝家的温暖来,同时也不由的羡慕,人恰逢年少时,喜怒哀乐,一颦一笑都是这般鲜活。
谢清明看见满桌的菜肴也是一愣,心想这裘家作风真是奇特,一大早吃得这么油腻。但毕竟客随主便,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刚要夹起一块羊肉,只见广寒赶紧把羊肉端走了拿到莫愁跟前。
广寒道,“羊肉最补身子,莫愁你赶紧吃一点。”
谢清明知他是故意的,却也不好发作,便又伸筷夹向猪肝,又被广寒眼疾手快的端走了,对莫愁道,“猪肝最补血,你失血过多,可得多吃点。”
莫愁最知谢清明的脾气,朱门大户的公子哥,脸皮薄,要面子,被这么一来二去的戏弄,迟早要发作。她便赶紧佯装起几分怒意,向广寒道,“你把菜端端正正放桌上就是,端过来端过去的,你寒碜我胳膊短是不是?”
小妖精立刻委屈起来,“你不是受伤了么,我也是想给你补血。”
“谢公子也受伤了,他也学要补血呀。”莫愁伸手摸了摸广寒的头,“你做菜这么好吃,得上谢公子品鉴品鉴。”
如此一来,双方谁也不好再说什么,莫愁也长舒了一口气,想来自己形单影只百余年也惯了,如今身边闹哄起来,真是断不起这些无用的官司。
谢清明放下筷子拱了拱手,“如今想来,竟还没正式向姑娘道一声谢谢。姑娘几次三番救我姐弟二人,又赐我灵丹妙药治疗伤患。这么重的伤,这么快竟好了大半,姑娘真是神人。”
莫愁正打算端起来装会大尾巴狼,可还没来得及起范儿,广寒那小妖精嗷地一声炸了庙,“什么灵丹妙药,莫愁你把我给你的止血药送他了!”
莫愁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汤,点点头道,“是啊,当时谢公子受伤情况危急,我就给他用了。哪日你再买些来就是了,要是银子不够去他谢府拿,咱救了他命,要写买药银子谢公子还是会给的吧。”
莫愁说这话主要是为了调节下气氛,可不知广寒为何愈发生气了。小妖精就是个孩子心性,喜怒都会写在脸上,他几欲张口,却又生生咽了回去,半晌突然站了起来,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头也不回便走了。
谢清明被吊在这尴尬境地,硬着头皮也欲起身分辨,却被莫愁拦住了,她知道那小妖精一定是隐形回树上去了。
莫愁知道谢清明是个读圣人言的儒生,最谈不得这些六合之外的事情。现在让他知道广寒的真实身份,一来怕他难以相信,徒生事端,二来莫愁也觉得没必要让他卷进这些神鬼精怪的事情里来,他只是个凡人,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甚好。
“小孩子不懂事,公子莫怪。”
谢清明一听到“小孩子”三个字,表面上并无异样,内心却陡然生起一番波澜。
莫愁不过一个十五六岁小姑娘的模样,她唤这少年“孩子”,难道这少年是她弟弟?这一设想甫一在脑海中浮现,便登时让他生起一丝无以名状的愉悦来。
可世代严谨的谢家家风让谢清明的骨子里容不下一丝侥幸的心理,理智又一次占了上风。如果这真是她的弟弟,为何他问及如何称呼时,莫愁会极力掩藏,只道,“不必知道”?
满腔的疑虑伴着他对莫愁那一点非分之心,让谢清明五味杂陈,半晌他也没答话。
莫愁看着也有些心底发毛,赶紧问道,“谢公子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
谢清明赶紧收了神游太虚的三魂七魄,好整以暇地回答道,“想问姐姐几个问题。”
原本谢清明跪了一夜,刚被放出来还没来得及回房休息,便急匆匆跑到裘府,一来他担心莫愁的伤势,二来他也想从阮语处问出些细节。
可到了裘家双目所见,莫愁依然脸色惨白,但已然能说能笑,显然已经好了很多。自己的那份没有由头的担心和牵挂显然是登不上台面的,便生生又扣回了心底。
可莫愁显然没察觉到他那瞻前顾后的君子病,只是暗自思忖原来自己真的是自作多情了。好在经年所历让她熟练掌握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技能,她悄悄收起失落的神色,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阮语原是旁观者,看着几个孩子喜欢也好,吃醋也罢,明明都写在眼角眉梢,却偏偏想要极力掩饰。正觉得好笑,却被二人同时看过来的目光吓了一跳,才发现自己成了焦点的中心,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你……想问什么?”
谢清明面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姐姐极有耐心,“姐姐,你仔细想一想,你能想起你十六岁以前的事情么?”
十六岁……也就是三年前。阮语一手撑着脸,想了良久,“记不清了,据妓院的妈妈说我三年前生了场病,烧坏了脑子,便记不得从前的事了。”
她眼见着谢清明眼里生起的一丝火光,却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卑贱之身能与眼前的翩翩公子有一丝一毫的干系,便道,“虽记不起来,但我也绝不是你的姐姐。她们告诉我,我生在近郊的山里,十四岁被父亲卖到了妓院。”
谢清明一听,便更生一份窃喜,“那是她们骗你的,你看你手心的伤疤,那是小时候为我挪炉火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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