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咏清没有再拦他,给他准备了车,林浩初连夜就出发了,喜乐的手机打不通,应该是在信号薄弱的地方,林浩初开着车,四处观望,最后停在了离车祸最近的那片树林外。
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观察了下月亮的位置,手机幽暗的光线不是很清晰,林浩初拿出一把瑞士军刀就着手机的光线在沿路的树杆上刻下记号,这样的丛林越往里走越是辨不清楚方位,他必须保证待会还能原路回来。他一边走一边喊着喜乐的名字。夜晚的丛林里,窸窣的树叶摩擦声和着有些yīn森的风声,他的声音在林子里格外的清晰,惊起了一群群栖息的鸟群。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林浩初的腿开始作痛,他扶着一棵树站了会,喘着气,看了眼眼前深不见底的丛林,好像是一张诡异的网。
喜乐抱着腿缩在树杆下,火光开始慢慢弱了下去,走了一整天的路,现在开始又累又饿,她打开背包拿出一瓶水喝着,隐约好像能听到什么声音。她屏住呼吸用心的听着,那声音好像是谁在喊她?
林浩初一边用力打开眼前的枝蔓,一边往里走,月光偶尔穿过云层时能照亮眼前的景象,但是还是幽暗不明。他有些着急,不敢想象喜乐要是一个人在里面,现在该是有多害怕。
“喜乐……秦喜乐!”林浩初的声音在树林里穿透过层层厚实的叶蔓。
喜乐的脊背一僵,蓦地起身,她是不是在做梦,好像听到了林浩初的声音。
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好像在左侧不远处,喜乐的心怦怦跳着,她有些激动又有些想哭,声音颤抖着,“林浩初……我在这里。”
林浩初站定,刚才是喜乐的声音吧?他细细的聆听声音的来源,在自己左边幽黑的林子深处似乎隐约有点亮光,他顺着那个亮光走去,“喜乐,是你吗?”
“是……是我。”喜乐紧张的看着那个离自己还有几米远的身影。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穿过那些障碍,越过片片荆棘,喜乐忽然觉得那一刻,什么都不害怕了,他还未走近,她就大步跑向他,使劲跃到他身上,勾住他的脖子,双腿紧紧的环在他腰间。
林浩初被她像无尾熊一样的挂在身上,突如其来的冲力让他还是没站稳的向后踉跄了下,用力抱紧她,眼前的火光照得他眼眶有些发热,他笑着,“真是个笨蛋,你就不能老实呆着让我走向你吗?”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你跑向我,我也想,走向你一次。
喜乐泪流满面,狠狠的咬了他一口,“林浩初,我恨你,我恨你,恨你,恨你。”
林浩初额头低着她的额头,心里一片柔软,“笨蛋……我爱你!”
喜乐挂在她身上,听到他的话整个身子都僵硬了,林浩初拍了拍她的脊背,“喂,抱够了没,我腿受不了。”
喜乐连忙跳了下来,脸上还挂着泪珠,她眨了眨眼,“你……刚才说什么了?”
林浩初皱了皱眉,“我腿受不了?”
“不是啦,之前的。”
林浩初好像想了想,幽幽的吐出四个字,“不记得了。”
“林浩初,再说一遍你会死?哪有人告白只说一次的!”喜乐叉着腰大吼。
林浩初拿起她的背包,揽过她,“走吧?”
喜乐不乐意了,“混蛋,追求追一半,表白表一次,我怎么就这么背啊,我是史上最可悲的言qíng女主了我。”
林浩初眼里满是笑意,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喜乐甩开他的手,嘀嘀咕咕的碎碎念。
“我爱你,秦喜乐!”林浩初背对着她忽然说了一句。
喜乐愣了一下,然后弯起眼角笑,她起身跳到他背上,咬着他的耳朵,“我家老男人果然最闷骚!”
“秦喜乐,你给我下来!”
“不下!”
“下不下!”
“不!”
“老婆?”
“……嗯?”
“下来。”
“噢。”
“老公……”
“嗯?”
“你再喊一次老婆嘛?”
“……”
“老公?”
“……”
“老公!”
“……”
一生
何咏清的病qíng开始加重,林浩初始终开不了口叫他一声父亲,不是心里还在怨恨,也不是还在为自己的腿伤芥蒂什么,而是想到那群年轻的战友们,就怎么也张不开嘴了。
何咏清离开的那天他jīng神很好,也许这就是老一辈们说的回光返照吧。他坐在轮椅上,被林浩初推着在露台上晒太阳,腿上搭着一块毛毯,早晨的太阳还有些刺眼。何咏清看着天空发了会呆,小声的说道,“我终究还是欠了你太多,还不了了。”
林浩初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侧过脸就看到了他白了一半的鬓角,他敛下眉低声说,“欠我的我不要了,欠她的,你要还给她。”
何咏清垂下头笑了笑,“她执着了半生,我也还不起了。以后……对她好一点。”
林浩初呼出口气,看了眼何咏清,扬起唇角笑了笑,“好。”
“欠你们母子的,我怕是没有机会还了。临走,却什么也留不下给你。”何咏清疲惫的靠着轮椅的椅背,说话的声音低低的,“我的东西,你还是看不上要的。”
林浩初心里一阵酸涩,“不是这样,沐卉她更适合。”
“也罢,以前我一直坚信,传男不传女,现在看,沐卉她的xing子,似乎更适合接手何氏。”
看着他一点点的残烛殆尽,林浩初心里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他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阳台风太大,还是回屋里吧?”
何咏清摇了摇头,“让我再看看,看看那边的太阳,离开中国这么多年,等走的时候才发现身在异乡,身边甚至连个故人都没有,算计了半生,走的时候还是什么也没有了。”
林浩初默默的蹲在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有些gān燥的手里温暖的感觉不甚清晰,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第一次握住了他的手,林浩初低着头,小心的看着他的手掌,那些凌乱的纹路,和自己的都很像。他垂着眼,慢慢的感觉那体温开始微凉。
何咏清的手颤抖着覆住他的,“爸爸,对不起你……”
林浩初的眼泪滴在那只有些苍老的手背上,那个“爸”字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何咏清的后事处理的很快,何家家大业大,林浩初拒绝了何氏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何咏清名下的财产他也没有接受,何咏清临走前建了一支庞大的慈善基金,是以林浩初的名义捐给医疗机构的。这一点倒是让林浩初有些意外,事到如今人都已经不在了,心里那些说不清理不断的纠葛也都烟消云散了。
离开何宅的前一晚,喜乐醒来看到林浩初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背影看起来很寂寞,喜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苦撑了这么多天,他心里还是过不了自己那关。
喜乐走过去坐在他身侧,拿过他手里的烟蒂按灭,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烟蒂,看样子他已经坐了很久,“睡不着吗?”
林浩初的脸陷在yīn影里,他搓了搓脸颊,声音暗哑,“我是不是太绝qíng了,到最后也没有喊他一声。”
“他应该是明白了你已经原谅他。”喜乐安慰他道。
林浩初没有再说话,他伸手抱紧喜乐,头埋在了她的颈窝里。喜乐感觉到颈窝处的濡湿,手臂紧了紧,何咏清做了再多的坏事,他在他心里,终究是父亲。他的离开,对林浩初来说,还是有很深的触动的吧。
再躺会chuáng上的时候,林浩初好像很缺乏安全感的样子,一整晚都缠着喜乐,不断的索取。喜乐有些累,第二天还要赶飞机,可是又不忍心拒绝他。折腾了整晚,两个人几乎都没怎么睡。
离开西雅图的时候,是何沐卉来送机,这段时间她都在忙着何氏的事qíng,年轻的女孩子一手撑起一个如此大的家业,着实不容易。
“我想知道,你明明知道我在算计你,为什么还要和我来美国呢?”何沐卉最后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口。
林浩初想了想,脸上很平静的样子,“因为我想相信你一次。”
何沐卉心里一颤,随即苦笑了下,“我最后还是让你失望了。”
林浩初深深呼出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你真要置我于死地,我想我现在根本没办法站在这了。你还是不够狠心。”
何沐卉轻轻的笑了,“还好我们最后成为了朋友而不是对手。”
林浩初低低的笑了笑,“我们是家人。”
“……家人?”何沐卉小声的重复了一遍,家人这个概念很模糊,父亲没有教过,母亲也没有给过,她的世界里,这两个字很模糊。
“以后,如果可以还是别再做违法的事。多为自己想一想,女孩子,还是找个爱自己的人最重要。”林浩初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忽然确实有了种为人兄长的感觉。
“就像你对嫂子那样的?”何沐卉狡黠的眨眨眼。
林浩初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喜乐,脸上不自觉的扬起一抹微笑,“不,我们之间,她爱我比较多,可是以后,我要努力爱她更多。”
何沐卉搓了搓手臂,“喂,哥,你在我这个孤家寡人面前不要扮深qíng好吧?”
林浩初看了眼时间,“我们走了。”
何沐卉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一阵温暖,“哥,你为什么不接受父亲的遗产呢?”
林浩初沉默了下,缓缓的说道,“那里面……有我战友的鲜血,我做不到。”
何沐卉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没听懂,林浩初扬起唇角轻笑,“保重。”
飞机还没有起飞,放好了东西,喜乐枕着林浩初的肩膀补眠,林浩初拿着报纸看得正出神,喜乐忽然突的起身,一下撞到了林浩初的下巴,林浩初咬着牙挤出几个字,“秦喜乐,你又抽什么风呢?”
喜乐眨了眨眼,声音低低的,“林浩初,今天15号了……”
林浩初看着喜乐,喜乐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喂……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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