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望青端着饭菜往里走,在光线阴沉的屋子里摸不准方向,步子踏大了,啪嗒踹翻了一个小矮凳,发出哐当一声。
殷素问眯眼望过来:“磕着没?”
苏望青答了一声没,伸脚将凳子勾到一边放好,走到他跟前将饭菜放到桌子上:“公子,该吃饭了。”
殷素问嗯了一声,将手边的书本叠一叠放到一边:“宋姑娘现在如何?”
苏望青道:“早上醒过来了,她的眼睛好了。”
殷素问点点头:“我再开两副药,你给她服下,相信过几日便能痊愈。”
苏望青看着他的脖子,那里有几点殷红,看起就像寒梅吐蕊,落到雪堆里一般:“公子,既然宋小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回去吧。”
殷素问却有自己的主意:“再等等。”
“等什么?”
“等谢谨回来。”谢谨在他二人入宋府不久,就被派到江州办事,临行前叫人传了话来,说一个月内必回。
宋慈现在虽然好了,却没有真正地脱离险境,有人既然敢肆无忌惮地给宋慈下蛊,就敢在他们离开之后痛下杀手。何况,殷素问显然还有自己的盘算。
吃完饭,殷素问的气色变得更差,他巴巴地打了个呵欠,纤长的睫毛上挑起了一颗泪珠:“现在什么时辰了?”
苏望青看了看天色:“酉时了,您去睡吧,这里我看着。”
殷素问撑起身子往床边走,脚步虚浮身形摇晃,走了两步身体就彻底软下去了。高大的青年向地上栽倒,苏望青连忙上前扶住他,砰地一下,人安安静静地倒在她的怀里,苏望青细细地打量着他安详的睡颜,这两日头发也没梳,乱七八糟地散下来,让殷素问看起来像个惹人怜爱的人。
苏望青叹了口气,那一口气叹得长且轻,与她胸前之中狂疯狂跃动的一团截然相反。
苏望青心里有点无奈,殷素问这样毫不避讳的倒头就睡,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象征着对她的信赖呢?她想到这一点,微微笑了一下,顿时觉得心间有什么要满溢而出,那是一种罕见的感情,像鼓点一样敲打着她脆弱的心脏。于是为了不辜负这份信赖,她只能努力将人慢慢地扶回床上,为他掖好被子,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
从前孟槐说过,再刚毅的女子,在特定的时候都会变得十分柔软,从身体到心灵。
她从前不大懂,如今逢上这种柔软,总算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切身地体会到孟槐的情感,却还是觉得她太傻了。
孟槐啊,为了一个男人死了。
苏望青看了看熟睡的人,坦然地伸手贴在他的额头上,歪着头想:嗯,很好,没有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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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素问自幼就是个百毒不侵的人,所以面对任何诡计与毒物都毫不畏惧,结果这一次一时大意,他中招了。
他如今十二个时辰里有八个时辰都在昏迷不醒,别的时间用来进食与处理一下府中的事物,脸色眼见着灰败下去,身体偶尔要经受莫名的苦痛,然而他却十足平静。
是的,平静。苏望青猜想,那一定是他有必胜的信念,所以毫不畏惧。
苏望青点起一盏小灯,坐到他的身边。灯光昏黄,笼罩在殷素问身上,他伏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细绒毯子,毯子下是洁白的深衣。殷素问手长脚长,却十分单薄,让他看起来像个无害的孩子。乌黑的长发散着,让他整个人介于孩童的纯真与成人的慵懒。眉毛没有皱起,眉宇间是平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什么好梦。
苏望青一直在等,等到房檐下挂着的笼子里的白鸽开始扑腾着翅膀乱窜,她连忙伸出手去推殷素问,甚至没有开口,就怕惊扰了他。他都没醒。苏望青还在犹豫是否要采取一些过激的手段,他却突然挣了一下,苏醒过来。
双眼迷蒙,看起来十分脆弱。然而不过片刻,那空荡荡的眼又微眯,变得锐利起来,使他富有攻击性。
这两天苏望青见惯了他这副样子,还算镇定。果然,殷素问舒了一口气,裹着毯子坐起身来,静静地看着虚空。
苏望青甚至都不问他是否还好,只是端了手边煎好的安神茶送到他手边。
世人都是看重皮相的,这时候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真是很难不叫人动心,端视看着这个人,你就忍不住对他好上几分。殷素问手指纤长,洁白如玉,垂头喝药的样子,给人一种易于掌控的错觉。
真是要命。
他喝完药,烫红的手指接触到苏望青冰凉的手,苏望青就觉得自己的心陷下去一块。
殷素问却裹着毯子直接歪倒在床上,又睡着了。
苏望青忍不住,又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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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个玩法。
甜梦之毒配上苗疆特制的蛊虫便能将效果放大到极致。
殷素问端端正正坐着告诉苏望青这一点的时候,脸上也是一片平静,他还笑了一下,说要把自己托付给她。
这个重任于苏望青而言,就像个烫手的山芋,更何况她长着一张难当大任的脸,也不知怎么的,殷素问还能笑着说自己信任。
虽说她知道自家主子是个说起谎话都不会大喘气的人物,还是忍不住,勉强地,临危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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