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着杯中清冽的倒影,微微有些出神。
“算算时间,紫曦应该到锦川了。”江辙一边说,一边拈起一枚黑子放下。
“今天一早钦天监来报,海上气流异常,恐怕近日会有暴风雨。”李暄轻声道。
“她不是答应了留在城内吗?”江辙一挑眉,反而更看开些。
“岳父不担心?”李暄问道。
“紫曦——如果她不想答应,就不会承诺。既然她承诺了不会出海,就说到做到。”江辙一声嗤笑,“在陆地上,还有军队在手,这要是能出什么事,以后她还不如呆在后宅相夫教子算了。”
“也许是关心则乱。”李暄苦笑,手指夹着白子,却很是迟疑。
“你是心乱了。”江辙摇摇头,从他盒子里另取了一枚白子,干脆利落地往棋盘上一放。
李暄微微一怔,因为江辙这一落子差不多将他的一条大龙全给堵死了,然而,再细细一品,却有几分死中求活的味道,使得这盘原本败象已成的棋局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西秦的使节也别晾太久了。”江辙又道。
“是差不多了。”李暄点点头。
“你今天来,是还有什么事想问吧?”江辙又持黑子下了一着。
“确实有事求教。”李暄苦笑了一下,直接道,“南楚全境几乎尽数归于东华,唯有顺宁被西秦掌控,然,西秦一日据有顺宁,北境七州便永无宁日。”
不同于嘉平关的地势,北燕据有嘉平关能威胁整个江州,而东华据有嘉平关却只能被动防守,对北燕造不成伤害。顺宁郡却是一柄双刃剑,谁持有,便能威胁到另一方。
如今的形势,西秦暂时不会对东华开战,可顺宁在西秦手里,就相当于头上悬了一把锋利的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这是李暄所不能容忍的。
原本北境之地在西秦手里,李暄是想以楚京为中枢,重铸一条湖汉平原防线的,可西秦干脆地放弃整个北境,东华却不得不接手,于是就造就了一个两难的局面。
“倒是有一个办法。”江辙沉默了许久才道。
“哦?”李暄精神一振。
“楚京之战后,本相也曾思虑许久,思来想去,也唯有一法——”江辙起身将棋盘搬开,又拿了地图过来铺开,指甲在图上重重地划下一道痕迹。
“铸墙?”李暄停顿了一下,诧异地道。
“不错,唯有铸墙。”江辙点头,“没有顺宁,北境根本无险可守,既然没有,那就自己造一个!”
“可是,凭空铸起一道这么长的城墙,所耗人力物力绝对不在少数,东华现在消耗不起。”李暄无奈道。
“人力简单。”江辙淡淡地道,“北境七州被毁,无家可归之百姓数不胜数,这时候以工代赈远比救济有效,至于铸墙的石材——”
“岳父该不会是想拆了这几座城池?”李暄指指地图上靠近顺宁的几座城,满脸的震惊。
“西秦若从顺宁出兵,这些城墙有和没有并无区别。”江辙一声冷笑,“西秦把北境毁成了一个烂摊子,也未必全是坏事,至少这时候拆城墙就容易了。”
李暄也不禁苦笑,确实,若是这些城镇都好好的,突然说要把城墙拆了,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只怕都要造反,而这会儿,反正已经是个烂摊子了,正好全部推翻重建,不管怎么折腾,压力都要小得多。
“西秦那边一时打不起来,倒是扶桑的动向有点不太寻常。”江辙的手指又落在锦州东面,辽阔的大海上,缓缓地说道,“北方草原民族战力彪悍,全民皆兵,西域人口众多,富庶繁华,百越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若非各自都有弱点,边患问题会更严重,唯有我东华海外的倭寇,看似每年造成的伤害是最轻的,实际上,这些倭寇的老巢远在海外,却是最难斩草除根的。”
“昨天接到锦州刺史柴广平的折子,称余啸率领锦州军扫荡了沿海一带的倭寇。”李暄说着,顿了顿,带着些嘲讽道,“斩首……千余。”
“他确定不是拿被倭寇杀死的百姓冒功么?”江辙更没好气。
一般来说,这种报战功的折子,在数字上都会稍稍夸张一些,上面也睁只眼闭只眼,心照不宣。所以死在余啸手底下的倭寇顶多数百——倭寇屠杀的几个村子里,百姓就不止这个数!
“本王爷知道,锦州一向安逸,往年倭寇扰边也只是小打小闹,确实不能和江州军那样连年和北燕交锋的精锐相比,可这也太糜烂了。”李暄摇头。
“紫曦会收拾他的。”江辙倒是不在意,只道,“三千军马,你却扔了那么多能带兵的将军过去,难道就不是打锦州军的主意吗?”
“什么都瞒不过岳父大人。”李暄轻笑。
“王爷,相爷。”莫问静静地走进来。
“什么事?”李暄抬了抬头。
“刑部来报,六皇子李铮……毒发身亡。”莫问轻声道。
“不是有解药了吗?”李暄惊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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