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怎么能认不出慧儿?”老人只说了一句话。
姬夫人愣住,随即哑然。
秦绾几乎是趴在地上,眼泪流得更凶,但心里的一个结却渐渐松动,慢慢解开。
虽然她换了一个身体,然而,孟寒信任轮回蛊,蝶衣信任孟寒,苏青崖信任自己的医术和判断,他们都能认出她,所以,她怎么能觉得养育她长大,手把手教导她一切知识,如同父亲一样的师父认不出她?
“好孩子,快起来。”老人巍颤颤地走出门,弯腰握住了她的手臂。
“师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秦绾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却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苍老的脸庞。
她的师父,无名阁主墨临渊虽然已经一百零七岁了,但他内力精深,就在她去年回山的时候,形容还一如三四十的模样,鬓发全黑。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仿佛那至少还有十年的寿元就全部耗尽了一般。
“自从年初阁主听到慧儿的噩耗,把自己关在房里七日,再出来就是这般模样。”姬夫人在一边不住地抹泪。
虽说欧阳慧是墨临渊从婴儿时就抱回来的,但一个一辈子都没成婚更没个孩子的老头子如何会养孩子,还是个娇弱的小女孩,所以欧阳慧从小到大照顾她生活最多的其实是姬夫人。对欧阳慧来说,这是等同于母亲的存在。
当欧阳慧的死讯传来时,除了墨临渊,最伤心的就是姬夫人了。
同时,她也是除了墨临渊,最能接受事实的。
就算年龄、形貌都不对,可她还是希望,眼前的女子就是她视若爱女的慧儿。
“师父,徒儿不孝。”秦绾满心的懊悔。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顾虑这个,顾虑那个,重生的那一刻,就应该抛下一切,先行返回无名阁报平安。
“回来就好。”墨临渊拉着她的手走进屋内,顺手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的阴阳扇边上,轻笑道,“怎么,还怕师父认不出你,要写个暗号夹在阴阳扇里吗?”
姬夫人一眼望去,只见熟悉的娟秀笔迹写了八个字:癸亥丙辰戊子庚申。
她当然知道,这是欧阳慧的生辰八字,世上除了屋里的三人,就不该有第四个人知道的。
“是徒儿多此一举了。”秦绾抬起衣袖,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唉,一个女孩子,这么大了还是不知道照顾自己。”姬夫人一声叹息,拿出丝巾,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秦绾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的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蹭了蹭,深吸了一口气,满足道:“夫人,我好想你啊。”
“果然是慧儿。”姬夫人搂着她又哭又笑。
就算是整个壳子都换过了,可那样熟悉的动作,不加掩饰的亲昵,从来没有改变过。
这就是她的慧儿。
“你和阁主有很多话要说吧,我去给你们做点点心。”姬夫人擦了擦眼睛,笑着出门去了,还很贴心地关好了房门。
“你……这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墨临渊问道。
“师父可曾听说过南疆的轮回蛊?”对于恩师,秦绾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便从两年前那次重伤,孟寒给她种蛊开始说起,一直絮絮叨叨地说到了这次南楚之行。
她这两年的日子过得着实是多姿多彩,就算只挑拣着重要的事说,也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完。
期间,姬夫人送来了茶水点心,就没再打扰他们。
茶是养生的参茶,点心是秦绾从前最喜欢的银丝卷和桃酥。
“李钰,哼哼。”墨临渊苍老的眼眸中射出的精光有如实质一般,甚至杯中的参茶都被杀气激荡得泛起一圈涟漪。
“师父,圣山从不为涉足朝堂的弟子报仇,我也不例外。”秦绾沉声道。
“你想要师父这么算了?”墨临渊一声冷哼,发狠道,“你师父是老了,可还没死呢!圣山的规矩?老夫一日执掌无名阁,老夫就是规矩!”
“师父老了也还是一样帅!”秦绾笑道。
“别想插科打诨混过去。”墨临渊吹胡子瞪眼睛。
“师父,我也还没死呢,哪轮到师父亲自出马。”秦绾正色道,“不过是一个李钰罢了,这点仇,我自己就能报了。”
“徒弟不成器是个麻烦,太出色了,当师父的也不好受啊。”墨临渊摇头叹气,“有需要师父帮忙的就直说,为师这身子现在虽说衰败了,但再拖两年还不成问题。”
“师父……”一提起这个,秦绾就觉得难过。
她没有办法形容那种心情,只是,所有的形容都已经苍白无力,只能说,很难过,非常难过。
“傻孩子。”墨临渊伸手摸摸她的头顶的发丝,柔声道,“人生自古谁无死,老夫今年一百零七,已经是常人罕有的高寿了,这是喜丧,你哭什么。”
“呸呸呸,什么喜丧,师父你现在还好好的呢。”秦绾赶紧道。
“好,不说。”墨临渊纵容地看着她。
“不过,真有件事需要师父帮我。”秦绾道。
“说吧。”墨临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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