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嬷嬷悄悄去燕子坞寻了萧纬一趟,温言暖语,就差同她掏出心窝子,萧纬却只说让她们勿要担心,并没同关嬷嬷过分亲近。
萧纬知晓众人心底的非议。可她是活过六十九年的老妪,再如何演戏,亦演不出十岁少女的无忧无虑。
自从坐上太后,她不记得自己手上沾过多少血,宫里宫外,朝上朝下。
秦壁以为死之前将帝位传给瑞哥儿,又安排好辅政大臣,瑞哥儿就能安稳做皇帝啦?
他两腿一蹬,去得干净利落。他却不知……
他头上那些年富力强的哥哥,哪个是省油的灯?果不其然,他一死,安王就反了。另外几块封地上的王爷,也火上浇油闹独立。
她斗后妃,斗阁老,斗诸王,斗天下蠢蠢欲动的不臣者,杀了多少人,才让秦瑞将大景朝的帝位坐稳。
她再也不是小姑娘了。
萧纬写完最后几笔,深吸一口气:“秋葵,把这张也挂墙上。”
“是。”
一个圆脸盘的丫鬟眉开眼笑走进屋里,眼珠子转得活灵活现。“小姐,您叫我。”
正是先前被罚跪祠堂的秋棠。她身后跟着瘦弱些的秋桂,秋桂埋着头,模样木讷。
萧纬看着两人:“一会你们俩,从府里护兵中要个不起眼的小卒子,三个人到大清寺替我打听些事情。要到人后,那人以后安置到府外,归秋棠管。”
秋棠拼命点头。
“主要打听下三了师父的下落。另外,在寺里多留心,看有没有什么异样的人和事。”
萧纬刻意将目光停留在秋棠身上。“这件事要保密。人是你挑的,万一日后有什么差池,你就不能留在我身边了。”
秋棠忍不住打个冷战。“是,婢子遵命。小姐可还有要叮嘱的?”
萧纬瞟了眼秋桂,“你要带着秋桂一起。日后外头的活只多不少,秋桂的胆子得练一练。她细心,跟着你一起去,说不定能有更多收获呢?都去吧。”
“是。”秋葵三人一同退下。
几个丫鬟都没觉着,萧纬这般发号施令有何不对,仿佛面对那种与生俱来的威势,除了服从,别无他选。
靠东的窗棂开着,几根长长的不知名绿草随风晃荡,金灿灿的日光洒到书案上,照得这片方块地甚是清幽。书案左上角挂着三支毛笔,绿莹莹的湖州笔洗躺在边上,碎光芒芒。
一室祥和。萧纬不由陷入思索。
周韵音入宫时的碟谱,她后来是看过无数遍的。后宫嫔妃,不是阿猫阿狗,凡是能进者必得有出身,有合理来处。
周韵音,十一岁被周太傅家收养,十九岁参加朝廷采选。八年,她足足在周家潜伏八年。以她的姿色,只要出席几次小姐们的聚会,美貌的名声早就传出去了。
十九岁还不嫁人,足见她早就谋划着进宫。
眼下她虽未现身,但该预备的都可以备起来了。
“阿软,阿软。”突如其来的叫唤吓了萧纬一跳。
萧纬惊站起身,朝门外一看,门关着。
“阿软,我在这。”
声音竟似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萧纬视线绕墙角一圈,仍没找见人。不禁暗道,怪了。
“嘿。我在这啊,阿软。”秦壁陡然从床底下探出个头,圆圆的脑袋上结满蜘蛛网。
他猫着身子一点点爬出来,除了两排笑得没边的贝齿,浑身上下乌漆嘛黑。更可笑的,靛蓝色长衫后摆,沾满干枯的鬼针子。
那床底下的尘不知已积攒多少年,钻狗洞,亏他想得出。
萧纬真真无语。
她拎起裙角,出房门绕走廊一圈,果然发现自己这间房,靠床的那面墙底被掏了个洞。掏出来的几块砖全在一人高的草丛里。
看来地砖松动很久了,只是被茂盛的野草掩住,没人注意。
幸好发现得早。
草丛里除了躺着砖,还蹲着一个半大小子,身上跟某人一样沾满鬼针子。
萧纬一眼认出,这是荣华宫的小太监六喜。伺候秦壁没几年,挨了好几回板子,最后一次终于撑不住,死了。六喜死后,孔琥才进的宫,后来讨了秦壁的欢心。
六喜缩着肩膀站起来:“萧小姐,小的不是故意躲这的。”
都是殿下的意思。殿下从宫里偷跑出来,他先头被梅皇后训了,再跟丢人他也不用回宫,只好跟着一起出门。
结果,这位爷半点体面都不要,又是翻围墙,又是钻狗洞。秦壁还怕他被人瞧见,特意让他躲草丛里。
“嗯,我晓得。去院子里等吧。”对一个寿命将尽的人,萧纬难得温柔一回。
“是,多谢姑娘。小的还要谢您,上次您送进宫里的玉,要不是姑娘救醒主子,小的这条命只怕没了。”
萧纬抿着唇回到屋中,觑着秦壁一声不吭。
这个没用的东西,只会到处闯祸,连自己人的命都护不住。她真替六喜抱屈。
秦壁浑身狼狈,却半点没客气。先走到盛满清水的笔洗前,利落净了手。然后,开始自说自话。
“阿软,我都爬狗洞了,你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别生我气了。”秦壁眨眨眼,厚颜凑到萧纬面前,小声讨饶:“也别生我母后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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